吴善宝接电话接得头昏脑胀,不禁嘟噥着:“哎,你说这郑老寒,坐在这一天天接电话,打电话,没看他咋地。这才几天呀,我可是受不了啦。朱老瑞你来接接吧。”
朱瑞卿:“我不接,不道咋说。”
林玉轩冒出一句:“咋说,实话实说呗。东家不在,没钱!不就结啦。”
朱瑞卿说道:“要不去电报问一下?”
吴善宝气馁地说:“算了,上回去信,给咱骂那样儿,就别再提这个茬了。来电话就告诉他,等东家回来再说。”
林玉轩填油加醋地说:“别扯啦,没卵子找茄子提喽。吃一百个豆你还不嫌腥?”
朱瑞卿道:“哎,哎。这几天听着新鲜事没有?”
林玉轩说:“啥新鲜事?不是日本人杀人,就是谁家铺子关喽。听起来都瘆的捞的。”
吴善宝也说:“可不是咋的,那回谁说的,外栈对门的日本守备队,见着一个地户搁那走,日本兵就摆摆手让这个地户过来。那地户不知道是啥事,好奇走到门口往里看,站岗日本兵使劲地把地户往里一推。一群狼狗猛地扑上去,一顿撕咬,不一会儿就剩下骨头喽。你说这不瘆人巴拉?”
林玉轩说:“这不是胡勒根,胡老三来说的吗?没事可得离那远着点。”
朱瑞卿说:“我说的到不是咋瘆人,不过听起来到是挺恨人的。”
吴善宝说:“别卖乖子啦,要说就快说。”
朱瑞卿说:“大衙门里传出来的。”
林玉轩说:“准是李奇岩说的。”
王荣堂说:“那是呀,他多方便,那天还不见一面。”
吴善宝说:“你们呀,不就是李奇岩和玉花勾搭上了吗?和朱老瑞也没啥关系。”
林玉轩说:“在他家,不让进就得了呗。”
吴善宝说:“他敢吗?”
朱瑞卿说:“瞅瞅,我哪得罪你们啦,我还没说啥,就让你们叭叭儿的。”
吴善宝说:“叭叭儿的啥,你说你亏不亏呀,她在你那,不近水楼台,还让给黑李……。”
林玉轩说:“早就有一腿了吧,还等你说。”
朱瑞卿说:“我不说了,瞧你们说的是啥话,我不说了。”说着就要出去。
吴善宝又和事佬似的说:“算了,算了。说句笑话还当真了不成?有啥话你就说呗。”
朱瑞卿运运气这才说:“这事是黑李说的。吉林那有个营长,他媳妇从关里来看他,没弄明白道,坐火车到了海龙。下车一打听道,人家告诉她走错了。这女人听完后就想回奉天再说。这时来一个热心人说:‘你到奉天也得路过四平街站,不如直接到四平街站,我正好去那里,咱搭个伴?’这个女人真是头一次出门,没寻思就随那个热心到咱这疙瘩来。先坐汽车,又坐马车,走了两天来到四平街站前。正逢天色已晚。那个热心人就说:‘先住下吧,等明天来火车再走。’女人很听话跟着进了四平大旅店。”
林玉轩说:“哎呀,那不是任理堂开的吗?”
朱瑞卿接着说:“谁说不是?第二天,她梳洗打扮完刚想走,就有两个人过来,给弄到顺玉书馆。那个营长知道媳妇来,左等不见右等也不到。着了急,就到奉天开始找,费了牛劲才得到确实消息,人到四平街站内。就从吉林督军请公文,拿着公文到大衙门过公文。你想啊,大衙门是日本人开的,吉林督军衙门公文算个啥呀。结果媳妇不知道见没见着,连他自己都没影了。吉林督军来人找这个人,都说没见过,没听说过。”
林玉轩说:“是有点可恨,不过对当兵的来说也是报应。”杜荫棠接着说:“这话是咋说的?”
吴善宝说:“你想啊,当兵是干啥的,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咱这个小民又算个虮子。”
林玉轩说:“任理堂这小子跟大衙门的人最好,听说在大连时他们就有关系。”
朱瑞卿说:“谁知道他咋勾搭上。”
吴善宝说:“还记得那个从奉天来的团长不?”
朱瑞卿说:“咋不记得听说姓于。”
吴善宝说:“你说他跃耀武扬威那个样,半夜三更来这疙瘩的,不知到站内有何贵干,却去敲窑子门。也该他倒霉,要是敲别人家还没啥事,偏偏敲的是任理堂的顺玉书馆。以为自己肩上扛的是上校两杠三花,别人都另眼相看。没成想,任理堂没捋那个胡子,放出两个五大三粗的打手,把这位团长痛打一顿。这还不算,大衙门来人给带走,生生给扣了一天。”
林玉轩说:“鼻青脸肿那个样,真是让人觉着又可怜又可恨。”
吴善宝说:“这不瞎说。那年闹胡子,还有蒙古土匪。张大帅带着他们打,一路下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兵还是土匪了。”
“他们把这劲用到对付日本人上……。”
“算了,算了。别说了。”
屋里沉默了,只听喝茶水和翻报纸声。吴善宝终于憋不住了:“那天,我见黑李又去你家了?”
朱瑞卿:“总去,那咋整。我也不敢吱声。”
吴善宝:“没黑李勾搭,玉花这大烟说不定还能戒喽。有这小子,玉花怕是没头喽。”
林玉轩好奇地问:“他俩整一块没有?”
朱瑞卿:“黑李这小子也真不是东西。多少年前他就惦着玉花,这下可得把了,他还能放过?”
林玉轩:“你那意思,他俩睡一块了?”
朱瑞卿:“扯淡,可别瞎咧咧。黑夜干的这种事谁还能证实去。”
吴善宝:“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不跟郑老寒说这事,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朱瑞卿下决心地说:“我看没啥不对的,告诉他也是干生气。反正玉花在我这儿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郑老寒回来了。”听到喊声屋里顿时鸭雀无声。
良久,脚步声随着笑声传来,进屋的是更夫。大伙儿见状一阵笑骂。未了,更夫说:“你们哪,知道楼下露依丝洋酒店老板,那个捷克人诺沃德尼咋说你们的吗?”
吴善宝:“这个老外他能说啥?”
朱瑞卿:“他背后说啥坏话了?看我撵不撵他出去,不租给他了。”
更夫说:“你也没惹乎他,说你啥坏话。不过,他说你们是耗子,见东家怕得象见了猫似的。今天我当了一回猫。”
朱瑞卿上来就要收拾他。更夫忙说:“别,别。我可没功夫闹,我是有正事来找你们轻闲大掌柜来的。”
吴善宝:“不在门口好好看着,上来叫啥秧子?”
更夫:“刚来两地户,送来两车大豆。说是来交租的。”
林玉轩喊到:“你这人真是的,早不说正事。庄稼佬不认识电灯泡——竟闲扯淡。”说着就往楼下跑。不一会儿,又上来说:“吴老善,是四平街的尚春晓和洪之铺。”
吴善宝:“让人跟着直接送到外栈去吧。”
朱瑞卿:“我跟着去吧。老尚头我熟悉。”
林玉轩:“你跟着去也行。等再来交租我去。”
吴善宝:“让张村林跟你去。”
铁蛋头一次来义和顺,正不住地打量义和顺二层楼房。忽然见尚春晓出来,蹦上车大鞭一挥,跟着刚出来的大白马拉着的轿车向北驶去。铁蛋有点纳闷就问:“爹,这是上哪儿呀?我还没见着东家呢?”
“朱掌柜的说东家回关里了。”
铁蛋心里直挽惜:“白念叨好几天了,还是没看见东家。”
尚春晓:“你坐好喽,还得走一阵子,正好从那儿直接去邸家。”
尚春晓赶着车随朱瑞卿坐的轿车进入日进街。
道两旁的榶槭树,树枝都被修剪得成了半圆状。在严寒的侵袭下,只有几片黄叶在寒风中颤动。日进街盖开了不少铺子。铁蛋眼睛不够使似的,左顾右盼。他不认字,对铺子门前各式各样的招牌很感兴趣。在众多铺子中他看见了两个熟悉的字:“爹,那叫义和什么?”
尚春晓看看儿子指的牌匾说:“叫义和福,是东家的弟弟郑庆和的买卖。”
刚过北大路,铁蛋好象发现了什么密秘似的喊到:“爹,你看那么高大的烟筒,还冒烟呢?”
“那大烟筒,是发电所的。”
“发电所是干啥的啊?”
“好象点灯不用油。”
铁蛋没听明白爹说的啥,尚春晓也解释不清楚,只好自然自语地说:“点灯不用油用啥呀?”眼睛一直盯着大烟筒看。
这是五站一九一七年建立的发电厂。装有60千瓦直流发电机,发电电压110伏。同时成立五站的电灯株式会社,股份一千份,共集资5万元,其中满铁认购500份,其于为站内各商号。
轿车行至市场大街路口慢了下来,随后向东转去。尚春晓紧跟前面的轿车向右转,一座大桥出现在眼前。铁蛋又喊到:“爹!这桥是啥时搭的,我咋不知道?”
“你几年没来了,能见过这桥吗。”尚春晓紧甩两鞭子,骡马一起使劲冲到天桥顶上。
铁蛋光顾看街内风景,没有注意尚春晓紧张的赶马车。一下子到了桥顶,显得更加宽阔。“爹,桥顶上真眼亮,街里哪都能瞅着。要是再高点就好了,那就能看着咱家了。”
铁蛋有点惋惜向西边望了望。
一列火车喘着粗气,呼哧呼哧驶过来。铁蛋欣喜地喊道:“爹!你看火车,咱在它头顶上呢。”
这是刚驶离站台票车,烟筒上不时地喷出一股股的黑烟。随着隆隆声音,火车头驶到跟前,喷出的黑烟正好飘过来,夹带的微小煤粒抛洒到铁蛋的脸上。铁蛋“妈呀”一声喊:“这是啥呀,打到脸上象针扎一样。”
尚春晓忙说:“快低下头,闭上眼睛,省的迷着眼睛。”
火车进入桥下,轰隆声很大,震得桥微微发颤。一会儿从桥的另一头钻了出来,向北方驶去,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远。铁蛋不眨眼地看着:“爹,我还头一次站在火车顶上看火车呢。这桥搭得真好。是日本人搭的吗?”
“八成是。钱可都是中国人出的,听说站内大小商号都摊钱了。”
“东家也拿了吗?”
“他是商会会长,不拿行吗?他还得拿大头呢。听说统供用了十五万元,他还不得拿几万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