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俊心领神会,立即起身付了茶钱,跟在周谦后面下楼,一路走到人和市的十字路口,周谦顺着南北街,往北走过了二十多家店铺,拐进了一个车马不通的小巷子。焦俊的心顿时紧张起来,作为一个地头蛇,焦俊很清楚,这个二百米深的小巷子里只有三户人家,江南来的名妓邢如烟、铁门寺南藏院院主李无忌,富商虞松。
邢如烟是个美人,但让她在长安扬名的,不是江南女子的杏花春雨,而是她挑客人,看不上眼的不接,来的时间不对不接,单独的客人不接,等等;或许长安的男子就是贱,因为这样,反而门庭若市。两人走近邢如烟住所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被接进院里,随即院门就关上了。
邢如烟斜对面,就是虞松的府邸,虞松是前检校萨宝府检校虞弘的独子,做的是与西域往来的生意。虞家本是粟特人,后随柔然残部投降北齐,虞弘的才华随之发挥出来,翱翔数国,勤诚十主,长期执掌萨宝府;萨宝府管的就是来华商人,虞松因此近水楼台先得月,生意做的风风火火,是长安粟特人聚落的领主。
周谦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一座不起眼的小门前,焦俊上前敲门,门很快开了,一个小姑娘伸出头来问道:“找谁?”
小姑娘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虽然还没发育完全,已经有一个美人的轮廓;焦俊客气地问道:“李无忌李院主在吗?”
“不在。”小姑娘干脆地回答着,正要关门,被焦俊一手抵住门,焦俊冷声说道:“跟里面主事的人说,长安县的焦俊来了,务必出来见一面。”
小姑娘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无礼的人,力气又没有焦俊的大,根本关不上门,一时有些恐慌,咬咬嘴唇,飞一般地跑进去报告;不多时,一个中年人匆匆地走来,笑着说:“早上就听见喜鹊叫,原来应在焦捕头身上,小姑娘没见过你,千万莫怪。”
来人身材高大,一副富态,光头,大腹便便,穿着读书人的长袍,正是铁门寺南藏院院主李无忌。焦俊不怀好意地笑道:“我怎么会和小女孩计较,我想好了,要把你们南藏院有女人的事情宣扬出去,让天下的寺庙藏院都来学习,如何除陈出新。”
学习,这事要传出去,铁门寺主持佛珈大师恐怕能把李无忌的头当木鱼敲;至于草堂寺,肯定会拉着李无忌游街,让所有僧人看看,花和尚是什么下场。焦俊忽然有些明白了,周谦为什么要过来看看,南藏院负责的是铁门寺的质库,整天和商人权贵打交道,李无忌这种德性不可能瞒住佛珈大师和草堂寺,可是李无忌直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李无忌是招子亮的人,周谦虽然是个老头,但是那种沉着的气度,身上裁剪得体的绸缎衣料,焦俊说话的态度,无不显示出周谦才是今天的正主。李无忌连忙把两人让进门,引着穿过一进的宅子,从后门进了一个小寺院,在一间禅房坐下说:“前面是和人谈生意的地方,用俗家人方便点,焦捕头,有话尽管说。”
焦俊根本不知道周谦来的目的,不敢乱说,只是嘿嘿地笑;周谦打量着李无忌,问道:“你们质库和两河波斯邸有业务上的往来吗?”
李无忌已经确定,周谦是名官员,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焦俊不介绍,李无忌也不问;李无忌回答道:“两河波斯邸也做借贷的买卖,在长安信誉很好,他们不相信佛门,缺钱的时候,都是和波斯人调剂,他们是同一个民族的人,更好说话。”
小沙弥送进来三杯清茶,分别递到三人手上,周谦接过来品了一口说:“这可是崔家五吊钱一斤的茶叶,院主客气了。院主可知道长安的有些商人最近在酝酿什么?”
李无忌的手微微抖了下说:“长安的有钱人,莫过于世家贵族,商人们有什么动作,只是隔靴搔痒,没有用的。小僧只是掌管南藏院,并不与外界做其他生意,所以孤陋寡闻,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周谦喝着茶,满意地说道:“足够了,足够了。李院主,我有个朋友叫杨崇,生意做的也不错,那天介绍你俩认识,他现在和楼观借钱,麻烦得很。”李无忌的手这次没动,但是焦俊能清楚地看到李无忌手臂上那僵硬而不自然的肌肉反应。
出了南藏院,没等周谦吩咐,焦俊立即召唤暗中跟随自己的暗探,让把各个门都盯死了,尤其是上门的客人和李无忌的行踪;周谦等焦俊布置完,赞赏地说:“李无忌介绍泰吉斯认识其他寺庙执掌质库的僧人,草堂寺委托我来看看,人啊,没钱的时候胆怯,有钱的时候还是烦。李无忌是唐国公李渊的族人,大业二年,李渊为次子李世民目疾,到草堂寺求佛保佑,造了一尊石佛入寺内供养,李无忌因此被草堂寺推荐为南藏院院主。”
草堂寺原为南北朝十六国后秦高祖皇帝姚兴的逍遥园故址,因西域高僧鸠摩罗什在此译经,全国各地高僧云集于逍遥园,姚兴便在园内设寺,寺内临时构筑一堂,权以草苫覆顶,便叫草堂寺。至于姚兴赐名的大寺,只在官府文件中出现;魏末周初,大寺一分为四,草堂寺单独划分出来,成为国立佛经译场,并有管理长安其他寺庙的权力。
李渊就送了一座石佛,李无忌就获得了现在的位置,谁信啊,李渊和草堂寺一定有交易。联想到前些日子传出来李渊篡国的说法,焦俊心领神会。难怪这次胡商的消息满天飞,原来是草堂寺提供的,弄不好是见谁都说;现在王凯现了身,周谦惊动李无忌,就是想逼李无忌和其他人联系,继续扩大战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