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季诩从季书衡这件事上感悟出来的。
小洞天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最后光点消失，意味着重新回到了现世。
外面，脚下阵纹密布，四周结界纵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模样，气机外露，俱是表现出巅峰之姿态。
而当看到风无心几人出现时，可以明显感觉到，那种迎面而来的危险感消失了。
这让季诩感到有些莫名的好笑，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的，包括玉璃在内，在季书衡的面前，恐怕都挡不下几招。
那是人与非人之间的差距，只有浩大的天道之力才可以将其压制，而如果不是季书衡一心求死，他完全可以杀光此来的所有人。
而他的一心求死，真的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哪怕面对天道都不妥协，即便是计划失败，也要跟天道试试吗？
季诩不知道，可现在季书衡已经死了，一切好像都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道会将在三日后继续进行。”
玉璃看向众人，在于季书义相视一眼后，对四周参加道会之人说道。
现在的他们应该是没有什么异样的心思了，的最高意志陨落，华夏的天道重新归位，一切的算计都没有了必要。
众神殿的领队心中暗叹一声，这个世界的格局依然没有改变，只有一些小小的变化，他们虽然还可以在暗处搞出一些小动作，但终归是上不得台面。
哪怕华夏的殉道者界在近年陨落高手无数，但并未伤筋动骨，因为只要有飘渺的天道存在，他们这些外来的使徒在华夏的境内就无法掀起风浪。
这一点，许多人已经想到了。
人们开始退去，在事毕之后，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意义。
受伤的回去治伤，因为这是被季书衡留下的伤势，那种神秘莫测的咒印与灵识能量，不是靠自身简单的恢复可以缓解的。
风九心三位纯阳强者没有赘言，直接腾空一闪，直接掠空而去，而蔺观海却与玉璃站在一旁说些什么。
季书义离开时身形有些踉跄，以季诩现在的感知不难看出，他的一身血气几乎被废掉，起码短时间里是没办法调用自如了。
来自海外的那些殉道者有的直接离开大院，有的则进了自己的住处，好像各自都有事要忙。
人群不少，眨眼却没剩下多少，一旁的回廊里，萧戮站在屋檐下。
季诩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细究的事情，直接转身向院外走去。
在他抬脚之后，萧戮收回有些发呆的目光，跟了上去。
……
长街已暗，路灯将影子拉的很长。
因为白天附近戒严的缘故，没有车辆行驶，马路上安静非常。
季诩在走过路灯后偏暗的地方顿住，淡淡道：“你还要跟多久？”
身后，萧戮背对着路灯，轻笑开口，“只是同路罢了，说的好像我有什么企图一样。”
“有话直说好了。”季诩回身，清秀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稚嫩，明明是不大的年纪，偏偏有种威严感。
萧戮看着他，眼底瞬间闪过欣慰，但同时痛苦之色一闪即逝。
“你们对会怎么处理？”他问道。
“问我么？”季诩看着他。
“当然，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啊，说话真正有了决定权了。”萧戮耸耸肩，很是轻松的样子。
季诩沉默片刻，然后道：“首恶已经陨落，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不过，一定的调查还是要的。”
“首恶？调查？”萧戮似笑非笑地说道。
“善与恶自有公正，调查也并不是刨根问底地失礼，而是官方和一些世家隐脉的话事者解决一下他之前留下的隐患。”
季诩说道：“这一点，玉大先生会安排好的，毕竟，她曾经也是的人。”
“她啊。”萧戮意味莫名地低语一声，随后看向季诩，“看起来这是最好的收尾？”
“只好这样。”季诩点头。
“那再见了。”萧戮笑了笑，转身。
“嗯。”季诩喉间出声，有些沉闷。
“哦，对了。”萧戮脚步微顿，背对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恭喜你了，升职加薪。”
季诩眯了眯眼，看着这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变得神秘起来的男人从自己的眼前离开，渐渐消失在街角，融入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对方的离开时的话语依稀还在耳边，京城明亮而不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身前大片的地方，却恰好让光停在他的脚边。
季诩忽地想起了那种熟悉感，从萧戮身上曾经感受到的熟悉感，就在对方的眼神之中。
“。”他低语一声，转身走去。
……
一个偏僻幽深的小巷，没有一点亮光，寂静无声。
萧戮靠在墙上，有些痛苦地双手抱头，青筋毕露。
“我究竟是谁？！”
他双眼圆睁，眼神就像是布满幽雾的森林，痛苦、迷茫、而又不失狡诈。
“季书衡，你竟然敢背叛本座！”
“东皇太一，想不到你果然没死。”
“倒是要谢谢你，让本座清醒过来，竟然在天道的面前做手脚。”
“因为本座想要活，想要毁了这个世界！”
“可笑，你怎么斗得过天道，还有，现在的天下行走是你的侄子吧，你舍得杀他？”
“本座成道，需要他的命！”
萧戮整个人状若癫狂，脖子上的血管几乎要崩裂开来，而在后颈位置，更是有红蓝色的奇异纹路缓慢浮现，犹如一个咒印的图案。
“舍魂恐咒！”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之中交织，不知过了多久，嘶吼下的萧戮才重归平静。
即便是初春的寒夜里，他身上仍然被冷汗浸透，只是那张惨白的脸上，眸若繁星。
“那么以后，本座就以‘萧戮’为称好了。”
声音略微沙哑，沧桑之中，竟有几分儒雅。
他探手入怀，一团淡淡的光晕在掌中出现，里面隐藏着一股浩大的气机，玄奥而又具有毁灭的力量。
“果然，是不存在的，不过，‘天道’的一丝本源之力，应该足够代替了吧。”
“本座的仙路，怎会轻易放弃。”
……
璀璨的星空下，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一簇篝火，独自点亮。
两道身影彼此依靠坐着，火光照亮他们的脸庞，寒风之中，带着些温暖之意。
蔡琰小心地翻弄着火堆，阵阵烤地瓜的香味传出，她有些失了血色的脸上，带着放松的笑容。
一旁，方行远的脑袋枕在她的肩上，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他的眼睛很平静，就像是这片平原上的湖泊那般清澈而没有波澜。
“终于结束了啊。”蔡琰笑着开口，声音很缓，那是久违的放松。
“对于他们来说是的，可对于我们来说，还没有。”方行远轻声开口，眼睛里映着橘黄色的火光。
蔡琰知道他说的是那个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人’，对方如同跗骨之蛆般，好似要追他们到天涯海角，直到世界的尽头。
“你说，他怎么这么执着啊，明明他的东家都陨落了，还这么一根筋。”蔡琰咬牙说道。
“可能，他也想活吧。”方行远轻笑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哼哼，你现在逆修成功，只要过一段时间恢复巅峰之后，再碰上他，就让他好看。”蔡琰明眸闪烁，带着一点快意。
方行远笑了笑，问道：“怎么，不杀了他吗？”
“这，”蔡琰稍稍有些犹豫，因为之前无面追击他们的时候，两人明显可以感觉的到，对方在一些时候故意留手了，不然的话，以双方的消耗来看，她跟方行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坚持这么久的，因为后者本就有伤。
方行远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说道：“别想了，地瓜快糊了。”
“哎呀。”蔡琰脸色有些发红，抿了抿嘴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方行远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颊，脸上浮起轻松的笑容。
……
群山隐没在黑暗之中，山下的村落泛着暖色的光。
的驻地之中，山脚下的那座红楼上原本的两团青色火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整座红楼笼罩在黑暗里，阴森而可怖，犹如噬人的猛兽。
这里再无人来，就连那些长老，都视这里如同禁地。
因为京城的消息已经来了，他们的最高意志，东皇太一已经陨落了。
他的成仙之路一朝断掉，而他们作为的族人，自然会受到牵连。京城不日会有人来调查的消息已经传达，即便知道对方不可能会对有什么失礼的觊觎，但现在的之中，难免还是人心惶惶。
因为那一位已经不在了，少了他的威慑，即便现今仍存的实力还是世家隐脉势力中的最强，可已经无法阻挡其余势力的联手了，更别说，他们已经暴露在了光明之中，更失去了‘大义’。
一道身影站在红楼的阁楼上，凭栏而望，看着月光下的村落，那一处处点亮的光，象征着一个个的脉系。
他的身影被屋檐挡住，但他的面容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
有些消瘦的脸上，那双带着绯色的眸子于沉静之中透着妖异。
“季诩。”他嘴角弯起，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声音竟然是诡异的女声，犹如就不发声那样有些生涩，可又有种少女独有的清脆。
如果季诩在这，一定会觉得熟悉。
因为这是米佳佳的声音。
这个人，是现任的月神，或者说，也是月神泷先前以秘法帮助米佳佳重塑的肉身，可以让她在人间行走的媒介。
而她这次修行的，是。
……
人的欲念会在安静的夜里被放的无限大，可同样的，寂静的黑夜也会让人的心得到片刻的安放。
京城的建筑太多，这是冰冷的钢铁与水泥组成的城市，无数的人在这里来来往往，讨着生活。
通往津市的高架路上，两道身影彼此相对。
“这就回去了么？”
“三日后的道会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源冶丸抱刀站着，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在小洞天里源极斩出的那一刀，那是拥有可以将纯阳强者的‘域’斩开的至强一刀，自己与他想比，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对面，一身黑色长袍兜帽笼罩下的金析南舔了舔唇角，声音淡淡，“你不想杀死他了？”
“想，不过现在的我还不是对手，即便是加上你，你有这个把握么？”源冶丸问道。
金析南微微沉默，事实上，他也看到了那抹刀光，凭心而问，即便是现在的自己，都有可能死在那一刀之下。
“跟我去四岛国吧。”源冶丸看着身前的神秘男人，直白说道：“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金析南抬起眼光，镜片下的眸子骤成蛇瞳，“你知道了？”
“你们华夏人都擅长计谋，你跟我合作，没有那么简单。”源冶丸淡淡道：“不过，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只要能帮我达成我的目的，那一切都无所谓。”
“你就不怕，这是引狼入室么？”金析南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意，细密的鳞片在脸颊上若隐若现。
“只要你有本事，死再多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源冶丸同样露出一抹狠厉，双目之中幽深一片。
金析南一愣，随后沙哑一笑。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当然。”
他们要在这里坐上到津市的车，然后从那里搭海路到进四岛国，至于同样心怀叵测的两个人，究竟会在四岛国里搅动出什么样的风雨出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
深夜总会有人失眠。
季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灯光通明，到处是交织的光芒。
这里是曾经封印混沌的地方，这座大楼被重新建立了起来。
混沌是不死的，它的一道本源仍被封印在这幢大楼的下面。
而现在，被重新修建起来的这幢大楼变成了季诩的居处。
三十三层的高度，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当然，不算底下被封印的那只妖魔。
季诩有恐高症，但在此时，他倔强地，想要站在高处看一看这个城市，看看它的光，以及被光照亮的黑暗。
这是他将要守护的人间的一部分。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升起，那好像是在深夜里的一个人的孤独。
他现在是人间的管理员，背后代表的是至高的天道，如果放在古代，那就是人间的帝王，受命于天。
但事实上，这个世界是普通人的世界，而对于他们这类殉道者或是使徒来说，他们还是人类，却与这个世界总是格格不入。
没有人知道他们这类人的存在，他们天生就只能于黑暗中行走，守护着世间的和平，对于同类的黑暗予以痛击。
季诩伸手，放在透亮的窗子上，有些凉，就好像是一堵墙，将他与外界隔了起来。
他想起了季书衡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样的日子，是你心里想要的么？’
扪心自问，季诩不知道，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浅蓝色的睡衣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外套，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居家的小男人一样，总是只有自己安慰自己。
“嗨，想这么多干嘛。”季诩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落寞。
手机震动，一条消息发了进来。
“睡了没，没睡出来吃宵夜，一家新开的火锅店~”
是玉璃发来的，看语气，倒像是沈瑶，不过，现在的她和大先生也分不清彼此了。
那张清丽漂亮的脸仿佛在眼前出现，季诩挠了挠头，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他转身，背靠着璀璨的灯火，即便眼前是空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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