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白雪怜落葬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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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爱苦!

    相爱更苦!

    苦在不能归宿!

    料崤风寒,拂过沥血残躯,散发着浓烈的腥味。

    曾经他凶名昭著,狂魔镰一日万屠,何等的豪气干云,如今衰弱得奄奄一息,生命宛如风中残烛,神勇早已碎不成形。

    伤势恶化的墨离,脚步愈来愈颠簸,视线更是逐渐模糊,似醒非醒一步步走向,那个死前仍魂牵梦绕的地方。

    烟霞谷,这是墨离清修的洞府,更是他父母留下的遗产,当年无力抗争被族人侵占,屈辱整整伴随七十余年,待他修炼至金丹境界,仗剑大闹墨氏宗祠,终于给夺了回来。

    山谷四周白雪皑皑,一条温泉穿插其间,内里暖烟袅袅蒸腾,淡淡的青光法阵迤逦展开,像罩子般遮挡凛冽的风雪,茂盛的花草争奇斗艳,景色真个是美不胜收。

    曼珠沙华兀自殷红,犹记得他幼年时,她娘总喜欢对着它们愣神儿。他娘生得极是美艳,想来这漫山的鲜花,在她面前也会自惭形秽吧!

    无花茶树兀自黛绿,这是薛青衣背叛师门后,从她洞府移植过来的,茶中意境发人深省,每每思之恻然,故而深以为喜。

    那一年,同样是大雪封山,墨离登门造访,薛青衣素手调羹,他闻着心神俱畅,便举杯啜了一口,瞬间一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上打转,张嘴将欲吐出,似觉不好意思,可要吞入腹内,又委实难以下咽。

    他那愁眉苦脸的模样,薛青衣不禁噗哧一笑,半晌后伤感道:“无花茶树,花瓣娇小而暗藏,总被层层叶片裹在中心,通常尚无人知晓,便已静静地凋谢。此花煮茶味甚苦,在我的家乡,如若背负满腔的苦衷,却又不可言宣的人,往往会煮上一盅,然后一饮而尽,象征往后沉默的心意,以及寂寞的道路,是故我命名其‘无言’。”

    墨离深受触动,久久不能释怀,感慨道:“好凄凉的意境,好凄凉的花名!”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流逝两百载,往昔言语,依稀在耳,殊不知当日言语,恰是印证今日情景。沉默的心意,寂寞的道路,正是他的抉择,遂以一往无悔。

    人力有穷尽,墨离身躯渐无余温,脚步停驻在无花茶树前,颤抖地撕开层层叶片,淡黄花瓣徐徐绽现,阵阵馨香如兰似麝。

    未几,他坐在石桌旁,手心一小撮花瓣,洒在盛满飘雪的杯中,指尖极其微弱的火苗,在杯底幽忽不定的燃烧。

    穷途末路至斯,即便区区的火焰术,竟也不能操纵随心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沉稳有致的脚步声响起,翩然踏步的寇倾城,依旧是美貌倾城,脸上却透露出最冷漠的表情。

    昔日无比熟悉的身影,这一刻完全判若两人,陌生的让墨离诧异:“倾城,你怎会,怎会如此?”

    “你还有脸问,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寇倾城冷笑道:“既然你薄情寡幸,甘愿抛弃这么多幸福,辜负我对你的意爱,那我唯有亲手杀了你!”

    “我没听错吧,连你也要来杀我?”墨离惊诧万分,突地又醒悟过来:“难道是因为青……”

    “别再提起她的名字!”寇倾城插嘴打断,咬牙切齿道:“那狐媚子我恨她,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是她断送我的幸福,也是她毁掉你的一生!”

    怔怔望着癫狂的寇倾城,墨离心中不由苦笑莫名:“情之一字,果真颠倒众生!”

    “你是我寇倾城的夫婿,从始至终都是,我绝不容允你心中,保留一处给别的女人,尤其是那狐媚子!”

    匕首上寒光闪烁,寇倾城悠悠靠近墨离,仿佛宣告死亡正缓缓逼近。

    昔日恩情点滴在心,今朝却是要命的元凶,当真是亲者痛仇者快,这极具讽刺一幕,若然让昭主知晓,想来会幸灾乐祸,笑得合不拢嘴。

    时局变幻,人事几番新,过往情谊竟已恍如隔世,大限将至的人,此刻无暇追悔,眼前在目的,只剩浓重的无力感。

    “不管你是物外剑昭的墨离,还是凶名昭著的紫衣魔,往后,注定只是一个令人悼念的名字,杀!”

    一声来自肺腑的喊杀,风雪中犹是清晰,曾经痴恋的意中人,曾经名义上的双修道侣,而今只是最痛心的仇人。

    杯中积雪消融,水花滚烫如沸,茶香沁人心脾,墨离凝冰降温,涩声道:“在未来的某一日,你会遇上一个人,你与他相谈甚欢,互诉衷肠。你会将伤心的往事,放在内心最深处,再用最开阔的心胸,去接纳新的生活。青衣,小贼不能再陪你了,我希望你永远过得快乐。”

    话音刚落,举杯一饮而尽。

    “倾城三生有幸,有一个深爱他的墨大哥,他早已死在了江汇口,只为帮她夺取双剑!”

    “倾城三生有幸,有一个深爱他的墨大哥,他早已死在了江汇口,只为帮她夺取双剑!”

    “……”

    不知重复念叨了几次,寇倾城噙着满眶的泪水,匕首狠狠扎进了墨离心脏,染血的手残忍地旋转,皮开肉绽骨骼作响。

    曾经在魔道沉沦,双手沾满血腥,曾经以为能洗去淤尘,照见一身清骨,然而一个岔路的抉择,再也分不清世间的是非黑白,死亡前的炫目寒光,却是这短暂又多舛的一生,看得最清楚的白。

    承受致命一击,墨离分不清痛楚,究竟是伤处,还是心处,双眼缓慢的泛开白茫,原该有的懊恼,恐惧,错信,爱恨,混乱,转眼一闪而逝,全无半分意义。

    人生悲剧谢幕,若能重来一次,相识能否说是无悔?

    墨离安详一笑:“青衣,这无言茶,甜了,甜了!”

    苦已偌深,犹言甘甜,这要多大的割舍,才能残酷吐出这两字。

    天空的最后云彩,默默黯了眉色,只余他的冷躯倒下,如满山的无花茶树,花瓣总是暗藏,尚且无人得见,便已静静地凋谢。

    到头来,罪也终了,爱也终了,恨也终了……

    人迹走远,峡谷寂寥,白雪怜落,积冢埋身。

    一生痴狂就此埋葬!

    往后,岁月流年不堪记,墨离此名不堪提!

    倒叙完。剧情以后再来反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