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蔻把每个人都扮了一遍,明白了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就是没人喜欢这个指挥官。他鬼鬼祟祟,而且心志不坚。他之前输掉了一场重要的战役,于是被贬到了这个,按照埃瓦伊的说法,“毫无战略价值的偏远哨站。”
每个人都看向指挥官。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个丧命的人。
之后的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士兵们相互指责,争吵叫骂。有些人说他们肯定是被一个吞食灵魂的恶魔给蛊惑了。一个老兵说过一个恐怖的传说,森林里有个怪物,会用葡萄藤代替血管,造出人类样子的空心傀儡。
一片混乱中,人们开始靠着平日训练里的点滴小事相互提问,最后总是以大叫“叛徒”作结。妮蔻见状,打算安抚大家。
“要是说,”扮成厨子汤姆西的妮蔻说,“那不是什么怪物呢?说不定心地很好,但是迷了路,有点害怕,但只是想跟大家交交朋友,吃点儿起司面包,开心一下?对不?”
卡尔杜加哨站里的每个人霎时间都明白了,这个人就是假冒的。刀剑出鞘,便没了分寸。等到黎明时,只剩下四个活人。他们双眼无神地盯着指挥官身下的一地血泊,面面相觑。妮蔻却躲在安全的储藏室里偷偷望着他们。
“指挥官肯定不想看到我们弃守这里。”希达说。她在尸身旁跪下,比了个家乡的手势为指挥官祈祷。“我们的下场,要么是流放,要么是处决。”
一阵凝重的肃穆掠过,仿佛一股腐臭的邪风——尽管空气里浮动着塔法花开的香气。
亚伯斯直起身子,说:“我们给指挥部送一只信蝠。就说,‘野人攻占了卡尔杜加。我们苟活无望,但会为诺克萨斯的荣耀死战到底。’然后就放弃这里。尸体就别管了。希达,你往北去。格内克去东边。埃瓦伊往西。我往南。要是谁碰上了另一个人,那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因为你们有一个人——”
埃瓦伊警惕地瞪了亚伯斯一眼。“也可能是你。”
“——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一个小时以后,士兵们走了。他们没有回头看一眼废弃的哨站,也没有再看彼此。他们带着满心的疑虑,就此分道扬镳。
人类真是古怪的生物,妮蔻心想。
妮蔻出生的地方是一个远在东方的神秘岛屿。一个古老的瓦斯塔亚部落的末代族裔在岛上隐居世外。他们被称为雾尾族。这个部落的谱系可以一直上溯到传说中的瓦斯塔亚霞瑞——所有瓦斯塔亚的祖先。
雾尾族热爱和平,但同时身怀无与伦比的潜能。整个部落与精神领域完美地谐调,所以他们的“烁玛”——也就是灵魂——可以与周遭的生物相融,甚至让他们可以模拟出相应的外形。
雾尾族族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秘密,但是少有人像年少的妮蔻那样善于适应、充满好奇而且活力四射。
逐渐地,她开始喜欢上了游戏,会经常把一些小玩意儿藏起来,看看有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她的好奇心完全不知分寸,而且纯良天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迷惑人心的本事。
但是好景不长。灾难不期而至。
多亏她反应够快,加上雾尾族的老人们的自我牺牲,妮蔻逃过了与家园一同毁灭的命运。她笨拙地化成一只鸟的模样,甩下了身后的熊熊烈火。族人们的尖叫缓缓淡去,沉入了两个领域之间的鸿沟深处。
几天以后,疲累无比的妮蔻一头栽进了大海。她紧扣着漂木随波逐流,直到视野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剪影。她听到有声音贴着海浪传来,于是便朝着那东西游了过去。
当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爬上了甲板,才发现这是一艘开往哈雷尔港的商船。妮蔻找了个角落安顿下来,试着在精神领域中呼唤自己的同胞。可回应她的只有破碎的悲号,还有宏伟的树木在脆弱的地平线上轰然倒塌的景象……
妮蔻下了船,溜进了城里——这是一个陌生的全新世界。她所有的感官都在嗡嗡作响。
换做别人,或是别的雾尾族,也许都会感到害怕,可是妮蔻没有。城市里各色人等喧闹杂处,陌生的人们形貌各异,各怀心事。无数经历与故事在此交汇,彻底占据了她的心神。
还没等她走出多远,一个名叫科雷特的瓦斯塔亚水手就发现了她。妮蔻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但是他执意要搞清楚妮蔻属于哪个部落。妮蔻只好动用自己的烁玛,模拟出他的面孔和表情,希望科雷特能明白自己没有恶意。
可是他好像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科雷特的可怕想法汹涌而来,妮蔻窜进了人群,不停地变换形象直到将他摆脱。
出了哈雷尔港,妮蔻就到了内陆。身处热带的繁盛密林之中,妮蔻认真地揣摩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的沟通方式只能单纯地依赖语言。这样是不是……太局限了?
为了安慰自己,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丛林野猫,和这些在树丛里新遇见的“同类”一同奔跑起来。妮蔻喜欢这种灵活迅捷的感觉,而且它们的眼睛明亮又锐利,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突然,领头的野猫变身成了一个漂亮又强壮的黑发女人。紧张的对峙之后,她说自己叫奈德丽,并不太情愿地接纳了妮蔻。
妮蔻犹豫着不该把雾尾族的事情告诉别人,但是她又觉得奈德丽异常地亲切,因为她觉得这个女猎手说不定也和瓦斯塔亚有着某种深远的联系。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成为了很好的伙伴,在荒野中一起肆意地漫游。
可是城市和村庄的一切,哪怕是负面的,仍在呼唤着妮蔻。她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祖先。他们领她去看死去的树木身上苍白的枝条,一而再再而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