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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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锡安可以用来迷失的自我已经所剩无几。他时常感到自己的灵魂颤颤巍巍地悬在看不见的丝线上,而自己的影子在身后狞笑。他不能停留太久。

    人类对于远西之地的村落知之甚少,而镇上的这些生物更是非得打一架才肯吐露自己的珍贵秘密。

    至于这儿的原住民,就算是会说话的,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情发表任何评论。即便是少数能够容忍外来者的家伙,也是成天埋头鼓捣着他们奇怪的机械。

    卢锡安必须找朋友帮忙。他认识的人很多都是联邦的警探,但是他们对魔鬼没有太大兴趣,而且不管你怎么想,卢锡安自己也快要变成其中一员了。

    所以他得找以前的朋友,很早以前的,比他接下政府的合同还要早,比他踏上圣祖安的鹅卵石街道还要早,直到他还是个年轻又性急的雇佣枪手的时候。

    那时候他遇到过不少伙伴,个个都是手里提着一把左轮,活得痛快,死得更快。但惟独有一个人始终顽强坚挺。他块头很大,杀不掉,同时老谋深算,警醒非常。

    这人其实不算是人,但他开始和人干仗的时候,这片大陆还没迎来第一批靠岸的航船。而且看样子,有可能在一切早已化作尘土与叹息之后,他仍然还在打。

    卢锡安踱进酒馆的大门,里面的空气似乎猛然一滞。面目狰狞的主顾们向这位愁苦的陌生人投来上下打量的眼光。“我找长角。”话音刚落,所有人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牌桌或是酒杯。

    吵吵嚷嚷,嘻嘻哈哈,一架不在调上的钢琴发出刺耳的高音,全都撞在一起。

    卢锡安很快就在吧台的最远端发现了长角。即便是在一片狂欢烂醉的人群中,想要错过他其实挺难的。别看他这么大个头,长角还是更喜欢自己呆着,可是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来挑衅他,觉得自己能打赢长角,一举成名。

    结果从来都很惨烈。无论来挑事儿的家伙有多嚣张,长角的回应总是一记简单迅猛的头槌——头骨粉碎的人是没法再说话的。

    阿利斯塔是个牛头人,身高十尺,体宽六尺。如果你打算找他打一架,现在心里该有点数了。

    “长角。”卢锡安说。

    “长官。”阿利斯塔应了声。

    “我要去新伊甸了。”卢锡安说。

    “谁不是呢。”阿利斯塔说完,卢锡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阿利斯塔很老了,他的同胞已经所剩无几,那么毫无疑问,阿利斯塔会比他们都要活得长。他白天是个传说中的恶霸——当然是那些弱者传的,晚上就只会在酒馆里,找一张只有他一半大小的高脚凳,坐下来打发一整晚的时间。

    两人肃穆地望着前方发呆。任何人来天使镇都有原因,而但凡是来到凡间之王的人,个个都有更吓人的原因。

    这里是叛徒和死人的饮水地,也是消沉之人随波漂流的排水孔。还有些人来这儿是为了人生最后的决斗。他们一掷千金散尽家财,转身就踏进荒野,自此消失。

    卢锡安要深入无人知晓的西北腹地。那里不通火车,林子里凶神横行。而他为了一个传闻,要赌上自己侥幸得活的性命。

    两人都知道这赌局的筹码,也懂得往哪边下注,即便他们都没有开口。

    “等你到了那儿,”阿利斯塔问。“你觉得她会怎么说?”

    “不知道。”卢锡安回答。“我真不知道。”

    长角叹着气埋下头喝酒。厚实的铝杯足有一个小孩那么大。他向来不喜欢告别时拖泥带水。

    “我给你画张地图。”

    卢锡安与赛娜初识,他正被一把枪指着,是她的枪。

    那是在秃鹫河谷一间脏乱无比的酒馆,爆发了一场血腥的枪战。倒不是说枪战在秃鹫河谷有多新鲜,但这次不一样。

    有个脑子不好的赏金猎人拔出枪来指住了一个外民的后背。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些自称外民的家伙,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反正一夜之间就遍布全世界。它们穿着干净挺拔的西服,因为热爱赌博,所以不法帮派和走投无路的农民们都知道它们的名声。

    要是你赢了一个外民,那就会有数不尽的财富凭空出现,上面带有外民的火漆印鉴。

    哪怕光是这剥下来的印鉴就能值一笔小钱。可要是输了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它们唯一接受的赌注是对方最最珍爱的东西。比如农场、手表、子女、灵魂……或是最喜欢的刀子——从来都是凶险的赌局,只是很多人还没发觉罢了。

    眼前这个外民据说是赢了铁路大亨杰里米亚·詹姆斯。卢锡安之前帮这位身家百万的男爵干过些小活儿。

    杰里米亚是个巨商,也很小气。他当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抵上的赌注足够他破产两次有余。所以输掉钱的一瞬间他就挂出了天价的悬赏。

    几乎每个枪手都知道,秃鹫河谷的赏金栏上贴出来的告示要么是鸡毛蒜皮腥臊恶臭,要么就是掉脑袋的营生。而现在,失踪了的实业家既然扔出了一单生意,赏金猎人们一定会闻风而至。

    这些家伙除了钱和杀人之外,别的事情一概没有兴趣。

    赏金猎人没打招呼就拔出了手枪,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那个外民冷静地啜着威士忌,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赛娜和几个联邦法警以及长角也在场,同时还有一些枪不离手的贼人匪类,都是这镇子的常客。所有人都蓄势待发。

    “好了,朋友。”猎人轻轻地说。她嗓音甜美,带着血腥的气息。“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交出来,然后大家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外民什么也没说。他的脸温润得就像是一尊瓷器娃娃,对着两把左轮手枪面不改色,纹丝不动。他早就知道她要来的。

    说不定她还没接下这活儿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在这夕阳的余温下,在世界边缘喝不完的酒杯之间,很难说到底谁在蠢蠢欲动,而谁又是在虚张声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