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小时中,他和亚古谈天叙旧,共进美食,互相打探新事要闻。
瑞兹似乎都快忘记与另外一个人类谈天说地的愉悦了。他甚至可以和亚古这样呆上两周,开怀畅饮,诉说成败沉浮。
“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弗雷尔卓德的深山之中的?”亚古终于还是问了。
这个问题将瑞兹拉回了现实。他立刻回想起自己之前字斟句酌为这一时刻准备的言辞。他讲述了自己在恕瑞玛经历过的一个故事。他前去调查一个迅速崛起的游民部落,这个部落积累了大量财富和土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型王国。而经过一番查验以后,瑞兹发现他们手中握有一枚世界符文。他们负隅顽抗,随后…
瑞兹放低了音量,以此适应屋内的安静。他解释说有的时候一些不好的事情必须有人去做,这样整个世界才能得以保全。有的时候这些不好的事情至少要胜过坐视不管所带来的可怕灾难。
“必须妥善保管它们。”瑞兹说出了他最后的关键点。“全部。”
亚古板着脸缓缓点了点头,两位老朋友之间刚刚燃起的温情在这一瞬间熄灭了。
“你要从我们这里把它拿走?你也知道它是唯一能够驱赶巨魔的方法吧?”亚古问到。
“你一直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瑞兹并没有提出其他解决方法。“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知道。”
“容我们一些时日。待到开春,我们就南迁。在冬天里我们能有多大胜算呢?”
“你之前就曾这么说过。”瑞兹冷冷地说。
瑞兹一惊,亚古突然抓住了他的双手,诚恳地央求他。
“我们之中有许多孩子。还有三个女人刚刚大了肚子。你要我们全数送命吗?”亚古绝望地问道。
“这座村寨有多少人?”瑞兹问。
“九十二,”亚古答。
“全世界有多少人?”
亚古默不作声。
“不能再等了。黑暗力量正在集结冲它而来。今天我就带它走。”瑞兹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你要将它据为己用!”亚古大声指责,嫉妒和暴怒喷薄而出。
瑞兹望向亚古的脸,这张脸已经扭曲变形,一副哀怨愤恨的面容——来自朋友的面容,这张脸已经不再是瑞兹曾经认识的那个人。
瑞兹解释说他很久以前就懂得不应该使用符文,因为代价从来都无比高昂。但他看得出,眼前这个疯人已经完全听不进去道理。
突然间,瑞兹感到一阵剧痛,他发现自己正在地板上蜷曲扭动,嘴角流涎。
他抬头看到了亚古正在摆出施法的姿态,指间噼啪迸发着凡人不应具备的力量。
瑞兹回过神来,使用奥术圆环将那位冰霜法师禁锢起来,时间刚好足够他爬起来站稳脚跟。
瑞兹和亚古一边绕着对方转圈,一边用魔法交锋较力,这场面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出现在这世上了。亚古深深灼伤了瑞兹的皮肉,那感觉就像是二十枚太阳的热度。
瑞兹则还以一连串奥术魔爆。这场大战似乎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他们二人的魔法攻击毁坏了神庙的墙壁,厚重的冰晶穹顶砸了下来。
瑞兹身受重伤,从冰石碎块中爬了出来,勉强跪着直起了身。他模糊地看到了同样遍体鳞伤的亚古,从废墟中挖出一个锁箱,正在颤抖着想要将其打开。
瑞兹可以从他眼中的贪婪中得知他要找的是什么,更知道如果让他得手会发生什么后果。
瑞兹的魔法能量已经耗尽,他飞身跳到了老朋友的背后,用他自己法袍上的腰带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他此刻没有任何感觉,那个几分钟前还让他深爱的人在他的眼里现在只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亚古用力挣扎,双腿胡乱蹬踹,试图寻找落脚点。突然,他身子一沉,就此死去。
瑞兹顺着亚古的项链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箱。他拿走了世界符文,上面奇异的符号正在闪烁着橙色的光芒。
他从死去的法师身上撕下一片法袍碎布,将符文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挎包里,蹒跚着走出了神庙,一想到自己又失去了一位朋友,不禁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
流浪法师一瘸一拐地向着村寨大门走去,站在旁边的是和来时同样的一群饱经风霜的脸庞。
他不安地用余光看着他们,担心自己收到袭击,但村民们并没有阻止他。
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凶猛的守卫,这些人是即将面临死亡的愕然之人。他们瞪着无助的大眼睛看着瑞兹。
“我们怎么办?”小男孩的祖母用自己的毛皮大衣护着他,向瑞兹发问。
“换我就离开。”瑞兹说。
他知道如果他们留在这里,巨魔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下山袭击村寨,不留活口。而村寨之外,潜藏着更加凶恶的危险。
“我们不能跟你一起走吗?”小男孩喊道。
瑞兹停了下来。他内心的一部分——他心底里残存的一丝不理智的同情心——尖声嘶吼着。带上他们。保护他们。忘掉其余的世界。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瑞兹踏入了弗雷尔卓德的积雪之中,他选择不再回头,不再看那些被他留在身后的脸庞。
因为那些已经是死人的脸庞了,而他的任务关系到那些依然可以拯救的人。
***幻梦池***
逐渐昏暗下来的森林美不胜收,不过女孩无心观赏,跺着脚走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发光的翅萤在暮色中翩翩起舞,身后留下夜光残影,但女孩重重地将它们从面前拍走,毫不在意这转瞬即逝的优雅。
她双眼垂向地面,踢开一块石头,任其在盘错的树根间跳跃,毫不理会茂密华盖间透过的夕阳。
紫夜貂的花瓣缓缓张开,向温润的暮色吐出微光的花粉,但匆匆路过的她却顺手将花茎扭断。
她的脸颊由于羞愧和愤怒而烧得通红。母亲的责备依然萦绕在耳边,哥哥和其他孩子的嘲笑始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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