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子,这样羞辱他,难道就不怕他自杀吗?”
适摇摇头,回想着这些年和皇父钺翎打交道的一切,淡然道:“他就不是一个重义轻生的人,只是万念俱灰自知无能无力时候欺骗自己,却不想骗的连自己都信了。”
“我可不希望一个把自己骗的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为了所谓天下大义的人,送到审判台上。”
正说话间,外面通报,说是六指来了。
待进来后,便就坐下,六指意气风发,适便让书秘拿过来地图,问道:“昨日会上,参谋部制定的以防万一的计划,整体上你是支持的,但也提出了不少看法。”
后日还要继续讨论,你说说你的意见。”
两个人相识的及早,但也不以先生弟子相称,不过说气话的时候仍旧有几分先生弟子的滋味。
参谋部昨日给出了以防万一的作战计划,也就是万一魏楚韩确定出兵,如何打好这一仗。
现在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但并不能确保魏楚韩齐那边一定会按照泗上这边构想或者逼迫的那样去做。
这种大规模的战略已经不再是战术,六指如今既然作为军团统帅,思考一些问题的时候,已经可以站在更高一点的地方去看。
参谋部那边作出的战略构想,大体上就是一个口袋阵,而且是一个绵延数百里的以退为进的钳形攻势。
曾经六指作为旅帅师长的时候,只需要考虑战术,但如今却要考虑更多的战略。
他明白适想要问什么,也明白自己应该回答什么,便道:“整体上我是支持的。”
“魏楚韩如果分进合击,那我们自然可以从容应对,而当年对齐一战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他们也不太可能选择分进合击。”
“如果魏楚韩合兵,那么进攻方向只能是……”
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地图上睢水、丹水的方向道:“只能是诸侯合兵于大梁方向,沿着丹水睢水向前推进。”
“宋国皆平原,唯有如此才能支撑大军决战所需辎重。”
“以各国对我们的了解,这一次若真的想要和我们打一场大仗,他们合兵之力至少要十万战兵。十万战兵,又需要近二十万后勤,需要动员卫、陈蔡、雍丘、河东之民,方可以达成。”
“就算有心出兵,会盟勾心斗角、动员农兵准备,都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我们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
“施政上,可以快速地在宋完成土改,使得民众得利,心向我们。”
“军事上,他们准备的同时我们也在准备,楚国不敢出全力,因为我们的舟师强于楚人,楚国在淮水长江一代定要采取守势。”
“菏泽方向,我们修筑了极多堡垒,而且距离楚地太远,后勤不易且一旦攻击不利我们反攻陈蔡,楚国都不会允许主攻方向是菏泽、陶丘一线。”
“种种原因,他们能够选择的进攻方向,能且只能是沿着睢水、丹水,夺商丘、桑林,逐步靠近沛邑、彭城。”
这一点既是六指的想法,也是参谋部的想法,更是墨家上层一致的看法,各种复杂的局势以及诸侯不可能齐心的前提下,合兵一处不会出现把背交给别人。
后勤压力之下,沿着睢水、丹水向东推进,算的上是最稳妥的办法。
分兵合进,且不说害怕泗上利用机动优势各个击破,就是楚魏韩齐之间要是卜互相掣肘就鬼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这才是诸侯联盟的常态。
六指再度指着商丘异动、沛邑以西的方向道:“参谋部的意思,就是我们在南线坚守砀山、符离;北线坚守菏泽陶邑一线。”
“诸侯联军出动,耗费巨大,必求速战速决,否则明年就要闹大荒。我们便利用这种心态,放弃富庶的商丘一线,诱使诸侯联军突入到单父以东。”
“一则宋国城邑不可坚守,二则节节抵抗只是徒增伤亡,倒无意义。”
他的手在菏泽、单父、砀山一线略微一划,说道:“诸侯看似是平推一线,实际上却已经陷入了我们以退为进的陷阱。”
“诸侯联军主力进至单父,则我们只需要将主力跳到北线,沿济水直扑黄池、大梁,利用空间换来的时间,以及我们的行军优势,只要兵锋直抵大梁,那么诸侯必退。”
“其一,黄池、济阳渡,那是韩、卫两国补给重地,两地一破,后勤不足。”
“其二,若诸侯合兵,大梁必为诸侯后勤给养调拨之地,大梁城当年是我们帮着修的,极为好破,只要攻取大梁、截断鸿沟,那么诸侯的整个后勤都要被我们切断。”
“届时他们必要退兵,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攻城手段,也知道砀山数日就被攻破的事实,顺带着当年子墨子守城之术天下无双,墨守成规之名依旧在,他们定会退兵。”
“参谋部的意思,大致就是这样。以退为进,造出两翼的机会……”
适点点头,六指看了一眼适,犹豫了片刻,说道:“但……但我觉得,他们的想法太过保守。这样一来,实际上是让各国退兵,只能小败,不能伤及他们筋骨。”
“既然早晚要战,不如趁此一战,彻底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小心地看了一眼适,见适还是笑吟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六指便道:“拖而行险。单父之谋,给我们留的缓冲地太大了,诸侯联军也不足够深入,战线拉得也不足够宽……”
“我们可以继续往后退,依托沛邑、沛泽、啮桑组织防御,诱敌更深入百里。”
“届时,不扑大梁逼其退兵,而是利用我们在内线后勤补给容易;动员更为效率以及我们征召制度的优势,从方与侧翼直扑单父,集结主力,将诸侯联军围困在单父、砀山、萧、沛邑、方与之间。”
“届时,诸侯军心必乱,十面埋伏,一战定中原。”
“诸侯联军若覆,中原再无阻挡我们的力量,连接郑国,直取河南地,包括齐之西南。归还郑为魏韩所侵之城,扶郑为傀儡附庸,盟秦以趁机夺西河。”
“如此,则中原大局可定。”
这战略必有风险,比之参谋部制定的那个逼各国退兵小胜和解的计划,风险更大。
不过一旦成功,却也的确如六指所言,一战定中原。
适问道:“按你的计划,我们一共需要多少人?”
六指早有方略,回道:“沛邑彭城,是我们的内线,又有水路补给相连,后勤足以保证。”
“全面征召,全面动员,我们一共可以动员十万士卒,届为可战之兵。”
“五年前我们得到了莒城和沂山,齐军必不敢全军出动以策应魏楚韩,必要留重兵以防我们从沂山长城直扑临淄,莒城方向只需要两师之力,配合民众,足以威慑齐人。”
“靠近沛邑沛泽,我们便可依泽、城而守,民众动员,诸侯联军虽多,但战线被拉长,要防备我们侧翼反击,其实能够攻城的也就最多六万众。”
“待敌军疲惫,我帅沛邑军团直扑单父,截断丹水,则诸侯大军为瓮中之鳖。一旦要退,巨子便亲帅军团后面追击,他们必要夺回单父,以求退路,我却据城而守,以他们的攻城能力,难以破城。”
“一旦一鼓作气不能破城,军心必溃,定要南渡丹水而逃,我军追击,他们必要逃入商丘以为依托。”
“一旦入城,则为死路。因为外无援兵,军心已溃,商丘民众心向我等。”
“不入商丘,溃军心惊胆战,无法集结再战,却也不得不入城才能重整集结。”
“一旦城破,则如当年吴起之大梁,魏楚韩都要胆战心惊,无兵可用,只能做好防守,以防我军势如破竹直抵洛邑。”
“我军却联络郑人,主力北上,齐西南民众心向我们,直取齐西南,便即和谈。届时,魏楚韩必要卖齐以自保。”
“魏值此大败,西河必丢;韩值此大败,郑人必可夺韩数城。如此,三晋弱矣,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也可以兵临洛邑以观鼎之轻重。”
“赵虽强,高柳云中亦可自保。秦临西河,则南郑无忧。魏韩齐则彻底被我们废掉,如砧板之肉,日后我们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楚人战败,国内因为变法积压的矛盾必要爆发,楚国必乱。淮水在我们手中,楚人便再无北上之力。”
六指说完,笑道:“只要他们出兵,就必要沿着这个方向进军。因为我算过,就算诸侯之间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同义同心,想要一举解决我们,至少需要战兵辎重农夫共八十万余,方有可能。”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处处都有自保之力,沿着莒、菏泽、丹水、睢水、符离、淮水共六个方向进军,才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然而……各国诸侯能集结的起这么多军队吗?集结的起这么多军队能撑一年的后勤吗?”
“六个方向,只要任何一个方向人数少了、出现了纰漏,我们利用内线的行军优势和民众的支持,只要破开一处,他们还是要败。”
“况且真要是集结这么多军队,我们不需要打,只需要拖,一年之内,诸侯国内必然崩溃,饿殍满地。”
“倒是我们主动进攻,反倒是麻烦些,困难些。”
“巨子不想现在打,但宋国出了事巨子却立刻选择出兵,便是源于此吧?主动打他们我们要再准备数年,可他们要是失了心疯来打我们,宋国一战便有可能使得中原震动。”
“屯兵边境不打,后勤要拖死他们,因为屯少了没用,少说也要屯十万。”
“出兵入宋,只要我们不选择在边境野战决战,后退诱敌拖长战线,抓住机会两翼包抄,就可以彻底让中原局势改变,魏韩崩溃。”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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