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舞台上,安·达罗穿着雪白的轻纱礼服“怯生生”地向前走去,她伸出了右手,迈着细碎的小步,缓缓地、轻手轻脚地接近……就当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突然间,一声激烈的兽吼响彻整座剧场大厅。女人受惊回退两步跌坐在地上,侧脸避开,露出了精致的妆容。
而她想要触碰的,也在探灯的照映下显现了真实的模样一块涂抹了油彩的巨大木板,对着观众席的这一面,大猩猩的形象栩栩如生。
看到这里,任云生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安·达罗曾经历过的那场冒险,正以舞台剧的形式展现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掌声纷纷响起。
台上的安·达罗也在掌声中重新站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再去触碰描画着金刚的木板,而是四处张望着,作出了“伺机逃走”的姿态。舞台四处传来了鸟叫、虫鸣,还有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发出的怪吼。
安·达罗在声音的包围下左支右绌,精湛的表演仿佛把人带回了她曾经经历过的那段场景。但任云生已经无心去欣赏这场出色的表演了,这么直接的表示,看样子设局的人并不打算去掩饰什么,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正想表明身份,却在这时,前排的观众席间忽然响起了几声不合时宜的拍掌声。
“啪······啪······啪······”
任云生着眼看去,鼓掌的是那看上去很困倦的休闲服青年。优秀的戏剧表演似乎没有令他打起多少精神来,青年慵懒地歪靠在座位上,晃动着绵软无力的胳膊,一下接一下地,拍着并不愉快的掌声——拖长的音调混入在这场简洁利落的表演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安·达罗是一名合格的演员,她没有因为被打扰而就此中断,依然继续着自己的表演。剧情进行到了金刚与恐龙的大战,虽然没有恐龙,金刚也只是木板,但她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木板的一侧,轻轻颤抖着,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头恐龙朝她扑来那般。
“这是一场很不错的表演,就是有点无聊。”青年煞有介事地点评道,但从他的语气中却感受不到多少的真挚。
“很可惜我还看不太懂戏剧呢······”青年的同伴,身穿洛丽塔晚礼服的小女孩则支着下巴,嘟起小嘴回道“大姐姐长得很漂亮,如果长大以后我能像她一样漂亮就好了喔······”
从刚进来剧场的那一刻开始,任云生就在注意着他们两人一个梳妆得体,言行举止间处处透着华贵的气质,看上去像是从管束严格的大家族里偷偷溜出来玩的小公主;另一个却套着油腻腻的汗衫,没精打采的样子诉说着他昨晚通宵熬夜的疲惫。
青年和小女孩的组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想不让人注意到他俩都是件难事。见他们率先挑起了话头,任云生想了想,暂时打消了明示身份的想法。
青年还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丝毫不在意周遭投射过来的目光,说道“······我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这么高雅的玩意儿不适合我罢了,继续看下去我怕我会睡着的,所以,要不我们还是直截了当地表态吧?各位觉得如何呢?”
“······”
沉默,回应他的依旧是有如石像一般的沉默。除了那几个胖胖的贵妇人。女人们做作地捂着其实一点也不小的小嘴,显得有些茫然无措,似乎她们真的只是为了看一场戏剧表演才来到这里的,见青年忽然说起了不明不白的怪话,她们左顾右盼着,像受了惊的小鸟。
“看起来我们当中混入了不知情的外人,你们谁先请?”青年自顾自说着,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用些手段,来加快这场无聊的谈判了。“······都不愿的话,那我就先来咯。”
话音刚落,一名贵妇人的额头正中忽然冒出了汩汩鲜血,她压在嗓子里的惊呼还来不及发出,沉重的身躯便已向前扑倒,“噗通”一声滚入了观众席的下面。
“……还没有人吱声的话,那我也只好视为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我们要等的人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青年时怎么出手的,而任云生坐在后排,也只听到了一声浅细的嗡鸣。
当死亡突兀来临的时候,往往周遭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两名贵妇人尚在惊愕中呆滞着,一声qiāng响,一道弧光,她二人就仰面摔倒,身首异处了。
污血从腔子里向外喷涌着,是比这场出色的表演更真实、也更能勾动人情绪的景象。如果说观众们都是些心坚似铁的强人,那台上的安·达罗却也不为所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表演当中声情并茂地念着台词。仿佛在她眼中,台下的残酷是假的,而她的表演才是真实的。
至于那三名贵妇人究竟是不是知情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们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具备任何价值的。她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正式拉开了这场肮脏的谈判。
······
任云生在一旁默默地看完了全程,没有了“外人”的打搅,青年面向观众席这边,也不再遮掩什么“那现在能开始了吗?戏我已经看烦了,出来吧,既然你把我们都叫到这里,总不会打算一直不露面吧?”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面的交谈吧?”观众席的右上角,离舞台最远的那处阴影里,老迈但有力的声音缓缓说道。
任云生循声望去,阴影遮住了对方的面容,他看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但这声音却有点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面对面?恐怕还算不上吧······”青年嗤笑,“听起来你好像认识我们?”
“追逐着古神脚步的信徒们,你们虔诚的信仰我很早就听说过了,在这个腐烂了的,充满了铜臭味的社会,你们对信仰的那份坚持还是很值得人尊重的。”
听到对方三言两语就揭穿了自己的身份,青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沉吟着组织起了应对的措辞。小女孩捻起裙角微微行了个礼,然后柔声柔气地道
“让老先生见笑了。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历,那我们也不拐弯抹角说些什么了。我们为而来,也就是你们所知的金刚。两天前的那场bào zhà将幸存的资本家们都送到了您的手上,他们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知道金刚在哪儿的人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来,即便这也许是您设下的一个圈套呢。”
“是军方得到了那几个知情者吧,你又为什么这么地笃定,我代表了军方在这里和你们讲话?”
小女孩温婉一笑“除了军方,又会有谁能设下这样堂堂正正的局,迫使我们没有选择地聚在一起呢?”
“你错了。”
阴影中传来几声干笑“如果是他们的话,反而不会大张旗鼓地把你们引到这里来的,考虑到可能会产生的破坏、引起的动静和伤及无辜,这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小姑娘,你很机灵,但还是年轻的有些想当然了。”
小女孩愣住了。她猜测这个局应该就是军方设下的才对吧,军方掌握了知情者,占有了情报的先机,同时又具有合法的行动资格,除了它以外,还有谁能具备这些要素呢?
“那你呢,这位年轻的先生。你在一旁听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这指的自然就是任云生了。他一直隐藏在观众席的后排,直到现在在场的人们才都注意到了他,并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任云生沉声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和他们一样,我是为了金刚才来的。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关心,如果你们还想说什么的话我可以继续等下去。”
这一次阴影中没有传来笑声,只淡淡地说了几句“很好。看样子我们都有着相同的目标,目标一致,就有着成为‘朋友’的可能,对于这一点我一直深信不疑的。不过在开始我们正式地谈话之前,有些碍眼的东西需要清理一下······”
安·达罗饱含激情的念白应和着从阴影中缓缓踱步出来的脚步声,此时舞台上独属于她一人的表演已经进行到了“众人合力捕猎金刚”的剧情——“金刚”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从音响中不断发出,配合着安的劝阻、叫喊和不甘地哭求,让当初发生的一切都恍如真实般再次地重演!
到最后,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部戛然而止,安一动不动地,仰望着那双描画出来的无神的兽眸,眼睛里滚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而那老迈声音的主人也从阴影中完全走了出来,显露出他真正的面容。
任云生整个人直接就懵了,不敢相信似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是你!?”他突然明白过来了声音耳熟的原因,不久前他还曾和声音的主人面对面地交谈过,就在怪兽研究协会的会议室当中······
——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怪兽研究协会!
老人居高临下,指着观众席右侧聚在一起的十几名男男女女,喝道“现在是我为你们献上诚信的时候了······他们!才是军方派来的真正的走狗!”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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