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诗却叫住他:“丁先生还是稍等一下吧,我手上是那些才子按照您的意思,自由发挥出来的作品,您和丁妹妹不妨看看,若有中意的,我这半个媒人算是当定了。”
说完,她便咯咯咯的笑起来,那动人的风情,连古井不波的丁青文,也不禁心驰神摇。
丁心茹本来对林诗诗有些反感,可见她如此上心自己的婚事,特别是还有“他”,一抹感激顿时涌上心头。诚恳的对林诗诗福了一福,丁心茹道:“小妹之事,有劳林姐姐费心了。”
林诗诗忙拉住丁心茹的手:“妹妹不必多礼,你的事可不就是我的事,严格说起来,咱们还是一家……哎,算了,这些不开心的事提它作甚。妹妹快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
丁心茹看着林诗诗身后的两个大箱子,厚厚的宣纸安静躺在中间,淡淡的墨香肆意挥洒,仿佛勾勒出一首首或豪迈、或飘逸、或坚定、或执着的锦绣诗篇。
玉手轻轻拿起一张,丁心茹满脸微笑的朝纸面看去,下一刻,她的脸僵住了,额头青筋若隐若现,只见那纸上写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桃花瓣,小姐和我来相见。”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丁心茹勉强一笑,又翻到下一张,这是一首长短句:“昨夜知有雨,倚窗是相思。知卿欲嫁不忍离,又何况、冬将至。人愁落花多,花尽人难去。待君与吾长亲时,同居庆丰意。”
丁心茹念了两遍,感觉莫名奇妙,又揣摩半天,才明白这位才子用很含蓄的语言,向自己表达他为了爱情,愿意来丁府做上门女婿的心意,这在思想上倒是和白京飞相似,只是就你这狗屁不通的文采,还想嫁给本小姐?
丁心茹看诗的同时,林诗诗也在一旁观摩,在她想来,丁青文把状元郎都请来了,主客嘉宾还囊括昔日的殿试三甲,足见这次宴会的规格之高。就算比不上御林宴,也差不了太多。
林诗诗除了喜爱乐器,对诗词一道也情有独钟,即使她自己亦是诗词大家,但能观摩天下才子的文采风流,也是一件身心愉悦的妙事。
只是等她看清第一首诗的内容,哎呀……辣眼睛!再看第二首,哎呀……眼睛已经瞎了。见丁心茹的脸色比她更难看,她连忙宽慰:“别急,最上面这些应该都是憋到最后,才勉强写来凑数的。咱们往后看,相信以柳公子的才学,定能作出千古佳作。
丁心茹点点头,不再像刚才那样细细观摩,而是随意扫过,没有亮点的直接忽略。一连略过十来份,连一篇中意的都没有。最夸张的是,有篇五言绝句,短短二十个字,九个都是错的,估计此君应该和白京飞一个老师!
蹭蹭蹭……丁心茹看诗的节奏又加快不少,很多只是扫过第一句,就翻了过去,不是她不耐烦,而是她真没勇气往下读。
“咦,等等,这首诗……”说话的是林诗诗,看对方好奇的眼神,丁心茹把手中宣纸递了过去,只见那纸上写道:“手握陌环刀,的卢骑在腰,十步斩一人,杀场自在笑。”
再看落款,正是曹仁贤三字,林诗诗点点头:“早就听说大同兵马司守备曹单将军骁勇善战,这位曹公子诗才虽然普通,但行文却有万夫不当之勇,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丁青文附和:“这位曹贤侄性格虽然孤傲,却有一身好武艺,据说他十岁那年,就手刃一名正值壮年的胡人,轰动整个大同府。被誉为大同最杰出的少年英雄。”
林诗诗看着丁心茹,眼中露出期许之色,虽然武官的地位比文官低,但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亦能显示男儿本色,从这方面来说,曹仁贤也不失为良配。
可惜丁心茹对只懂舞枪弄棒的莽汉不感兴趣,她继续翻看手中的毒草诗,眼见诗稿快要见底,还是没一首能入她眼帘。难道柳公子的作品被自己一时气愤漏过去了?想到这,她立刻有回头再翻一遍的冲动,还好忍住了,就算要翻,也得把手中的看完吧!
咦,等等,这首……丁心茹快速翻动的手很自然的停住,眼前龙飞凤舞的字迹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飞扬,那种狂傲不羁,那股飘渺灵逸,看的丁心茹砰然心动。
林诗诗注意到丁心茹的异样,她凑上前一看,也不禁呆住了,好美的句子,好纯粹的感情,好优雅的意境,她忍不住小声读了出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再看词牌名,正是《蝶恋花》。
丁心茹同样是爱诗之人,她受到的感动,一点不比林诗诗少,在心中又轻轻读了两遍,忍不住望向林诗诗:“它一定是柳公子写的吧?”
丁心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首词词牌、正文、落款日期都很全,甚至一侧的留白处,还用淡墨绘了两只轻立花瓣的蝴蝶,却唯独没有标落款人。
林诗诗摇摇头:“不知道,当时所有才子都跑到宣纸前题诗,场面很混乱,大部分人倒是亲手将作品给了我,但也有托家丁转交的,从头到尾我都没看到柳公子的身影,估计他是托家丁转交的吧!”
虽然已经说服自己相信,但女人的第六感让丁心茹依旧不太确定,下意识的,她看向自己父亲,丁青文拿起这张纸,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摇摇头:“这字迹和柳贤侄并不相同,不过柳老头说,他这位乖孙善于临摹各种字体,要是有意隐藏,短时间内很难看出来。”
“可若真是他,他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呢?”林诗诗疑惑的问。
丁青文一拍手掌:“我明白了,一定是柳家小子顾忌身份。如果咱们将他的作品当众公布,就算明知他写的最好,但因有状元名头,其他人难免心服口不服。所以他才变换字迹,又故意不题落款,等所有人对这首诗没有异议,再点明缘由,别人必定无话可说。
哈哈……没想到柳小子不仅才学出众,连心思都如此机敏,柳老头有个好孙子啊!哎,柳家一门忠烈,子嗣艰难,但上天终究还是眷顾的,天佑我大华!”
经丁青文这么一解释,两女顿时明白过来,林诗诗微笑不语,丁心茹却暗生闷气,现在可是她选夫的关键时刻,就算你一字不写,本姑娘点中你,量别人也不敢多说。现在弄这些玄虚,万一出点差池,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确的,丁心茹左思右想,始终不放心。她将剩下的诗词看完,又从头翻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疏漏,才略略呼了口气。
一旁的林诗诗出声宽慰:“妹妹放心好了,你翻看时,我专门瞅了落款,除了这张,其余都有名字。百家姓姐姐倒背如流,里面别说姓柳的,连名字中带柳字的都没有。”
丁青文也道:“乖女儿不用担心,姓名能冒充,字可冒充不了,柳小子书法上的造诣已登堂入室,这些题字和他差的可不止一个层次。”说着说着,可能是想到某五言绝句,丁老爷顿时愤愤,“哼,读这么多年书还能有那么多错别字,我要是先生,非打断他的腿!”
见二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丁心茹忐忑的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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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所有人都已回到座位,包芊芊这回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亲眼见证《蝶恋花》在钱宇手中出世的过程,小姑娘对钱宇的兴趣瞬间大增。现在钱宇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钱宇其实并不愿跟白京飞一块,以他的身份,白京飞坐着,他只能在后面站着。但他却不能不跟着,因为白京飞已经将买断《蝶恋花》的银子如数付清,他必须做好售后服务。
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作为最底层的人民教师,钱宇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唯独让他不爽的是,包芊芊硬生生讹走了二十两的封口费。
本来小姑娘的想法是见见面,分一半,钱宇好说歹说,甚至拿出一篇两万三千字的《知识产权保护对文学创作人的重要性》论文,才让包芊芊服软。至于她是被自己字字珠玑、声情并茂的大道理打动,还是受不了自己的啰嗦,就不是钱宇需要关心的了。
桌上饭菜已凉,但等待的众人却没有半点不耐烦,连性情暴躁的曹仁贤都出奇的有耐心。柳诗君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白京飞则一脸紧张,他自从看完《蝶恋花》,就一直是这种状态。钱宇对他的行为表示理解,无论是谁,手中拿张有极大概率中五百万的彩票,也会是这种心情吧!
包芊芊则不停催促旁边的家丁给她换新菜,看她嘴里叼着大鸡腿,身前小碗全是各种肉食,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官二代。
终于,丁青文迎着期盼的目光,踏着秋日的骄阳,缓缓度步而来。他的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卷折在一起的白色宣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