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工地外头,看着这座到处粉尘飘扬,声喧于天的吃人工地,杨兴国有点儿怵。
不过既然到了,再怵也得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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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父爱如山,这座山默默的为家庭撑起了天地。
有人说,父爱厚重,厚重得父亲们为生活放弃理想而奔波。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古往今来,多少少男少女前仆后继。
有人说,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多少懵懂无知的青年男女日复一日,默默的承担起家庭角色各自的责任。
杨家俊从小出身在偏远山区的一个茶农家庭,排行老六,上面有一个哥哥,四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杨家祖辈均生活在大山之中,不知城市为何物。他就是杨兴国家里的大山。
杨家俊父亲以前种了十几亩山茶,靠着种茶、采茶、做茶勉强度日,所以杨家俊从小就跟父亲学得一手制茶手艺,可惜这年头经济水平不高,人们还没到后世讲究享受的时期,所以茶叶不值钱,辛辛苦苦照顾一年到头也管不得几斗米,渐渐的茶农们都转投他业。
杨家俊就是转业大军的一员,由于没有什么文化,所以也进不了国营企业,机关事业单位更是不要想了,只能到处打一些零工来补贴家用。虽然是打零工,但是比纯粹的做茶赚得多,只是更辛苦一些。
为了供起家里的三个孩子,杨家俊趁着茶闲之时,来到县城帮忙盖房子。说是盖房子,那是文雅点的说法,说白了其实是搬砖。
1985年的这片土地,商品房还没有概念,盖房一般是为了给本单位职工住的,因此想要进入搬砖队伍,那必须走关系,送点儿礼才能进去,关键的是盖完队伍就解散了。如果下次你想再去搬砖,遇到的可能是另外一个单位,又得再走关系。
至于村里、镇上盖房子,在这个年代能开得出高工资的还真的不是很多,而且一般也都是有固定的队伍,像他这种打零工的还真不一定能混得到队伍。
想起前世父亲的遭遇,杨兴国十分想了解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搬砖工怎么会跟豆腐渣工程扯上关系,可是现在在自己这只蝴蝶的影响之下,父亲似乎有可能要被忽悠出局了,因此也淡了这心思。
这个时候的工地施工不像后世那么正规,根本就没有什么围挡,杨兴国寻了条比较无人的路线就混了进去,远远的看父亲他们工作。
“家俊,听说这学期已经快要放寒假了,你家小子考得怎么样了?”一个跟杨家俊住在同一间棚房的工友趁着吃饭时间问道。
“也不知道这个学期怎么样,我就希望他能考上大学。”杨家俊边吃边回答,喝的是稀饭,就着自己带的咸萝卜。
“这年头,厉害的都读中专去了,上高中凭白多读了四年书,这花费啊,可多到了海里去了。”
“可不是?高中学费那么贵,这一天忙活到晚的也就才赚个几毛钱,还要养活这一家子,真心不容易。”
“嗯,关键还是得能考上大学,不然这三年高中就白费了,这边钱多花了,那边没出来工作又少赚了。”工友感慨着。
“好了,不说了,赶紧吃完可以去上工。”杨家俊心里非常明白,可是他不想多说,做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果将压力整天挂在嘴上、心里,那人就办法活了。他是一个平凡的小老百姓,虽然没有学过什么人生哲学,但也有着小农民的处世道理。
溪县税务局职工宿舍的建筑工地上。
“来,再给我加上两块!”杨家俊背后已经叠了二十块砖了,可是他依然要求分砖工给他再加两块。
“行了,行了,别再加了,不然突然倒下来。要是摔碎了,那可是要赔砖钱的。”分砖工不为所动,像他这样子一直要求加砖
的搬砖工他见多了。没办法,谁叫工钱是按砖数来计算的呢?可是因为堆放得太多而导致摔碎砖的情形他也没少见,摔碎一块砖就
得跑好几趟的工钱才能赔得起。所以,不是他心坏,而是担心搬砖工们得不偿失。
“没事,就再两块。”杨家俊明白对方的担忧,但是他对自己有信心。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你至于这么拼命吗?”分砖的工友经受不住杨家俊的软磨硬泡,终于再给他加了两块砖。
杨家俊背着二十二块砖,慢慢的挺起腰,脚下稳稳的走向砌墙工地。
看着父亲那拼命三郎般的工作,杨兴国热泪盈眶。
……
工地另一端,远离尘嚣的办公室里。
工头包德良正堆着笑脸站在一名油光满面,身后还跟着一个带包的秘书的中年男子跟前,毕恭毕敬的向对方点头哈腰,一幅奴才相。
“王局,欢迎您来工地指导工作。”包德良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恭敬的递上一根万宝路的烟,他又递了一根给秘书,那秘书摆了摆手示意不抽他才放下。他心里其实挺心疼那跟烟的,可是他也明白眼前是他的金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嗯……好烟!”中年男子接过之后看了他一眼,将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然后叨在嘴里,右手一边伸进口袋里掏火柴,一本正经的问道:“工程进度怎么样了?”
“王局,我给您点。”包德良见王局摸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摸到火柴,见状赶紧机灵地掏出自己身上的打火机,恭敬的凑到王局面前,将打火机放在烟尾位置,轻轻一按,“啪”的一声,烟就被点着了。
“哟,不错嘛,打火机,高级货啊。”王局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注视着它,看它在空中飞腾、舞蹈,活像一只带着人间烟火的精灵,让他觉得特别心旷神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