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时惊吓过度的储凝,以前每次储天行和叶梅去林家时,她都是迫不及待地跟着、从不落下任何同林家兄弟玩耍的时间的。但是自溺水事件后,她最初只是因惊吓过度导致晚上睡觉不安稳、夜半时时呓语、会下意识意地避开谈论那次事件。
但是自从知道林宇浩和林宇瀚双双生病停课后,她的情绪便发生很大的变化,每天除正常的上课时间外,她常常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些什么。
那段时间,储天行为了避免林家兄弟因停课造成学习上的影响,故坚持每天晚上给俩兄弟补课,储天行每次准备动身前往时,女儿就会下意识地提前避开,回到她那片私人的小天地里。于是本想带上女儿一同前往的储天行,每次只好望着那道门望而兴叹。
面对女儿不合常规的举止,储天行也是想尽了办法,想与突然性情大变的她促膝而谈,无奈每次一开口,女儿就像只受惊的小兔一样退避三尺。于是这样的女儿,不得不引起储天行重视了。
一筹莫展中的储天行,虽想了很多种办法,但都没能改变女儿的现状,最后不得已,他只好找了医院心理科的资深医生求救,诊断的结果让夫妻俩几近崩溃,他们从来都不曾想象,他们的女儿竟患上了自闭症。
虽只是轻度的自闭,但储天行和叶梅却不敢有半点马虎。
储天行思来想去,觉得极大可能是溺水事件后,因惊吓及自责所引起的。
心理科的医生建议先采用保守疗法试试,首先转移她的注意力,慢慢缓解她的思想包袱,故建议经常带她出去散散心,或者让她听听舒缓的音乐。
为配合医生的治疗,最初,储天行夫妇本想多带储凝出去走走的,可是她一个人呆在房间时,根本不愿意出来,储天行如何劝说都没用。最后储天行只得换了另一种方式。他特意去买了一台唱机回家,还配套买了很多有关音乐的唱片。
于是,储家的客厅里,时常都会传出各种各样的音乐。舒缓的、轻快的、流行的、古典的……,样样俱全。不得不说,音乐是一个神奇而美好的东西,它的旋律能几秒钟融入大脑,冲击到心灵最深处。
时间久了,越来越焦急的储天行惊奇地感觉到女儿有了些细微变化,他发现女儿偶尔会悄悄地从房间伸出头来,先是探了探外间的动静,然后轻轻下楼走到客厅,久久地伫足在唱机前……
终于有一天,储凝的卧房里增添了一架楠木材质的儿童古筝。
储凝看着古色古香的古筝,先是有些惊讶,她疑惑地看着储天行,在得到储天行的首肯后,她忐忑地走到古筝前,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排列整齐的琴弦和琴柱,最后紧张地伸出手,用食指和大拇指分别缓缓地划过每根琴弦,于是,琴弦在她稚嫩的指尖下发出清脆而明亮、清澈而悦耳的声音……
空谷幽兰般的琴声也深深地震憾着储天行,二十年多年了,他一直潜心钻研在医学的领域里,如今已是医学界身居高位的专家和教授,却从来不曾涉足在音乐的领域中,但是他听着听着,然后感觉眼圈似有什么在滚动。他从不知道他才八九岁的女儿,竟有着如此沉重的心结。
储天行顿时百感交集、喜忧半参。喜的是他的女儿也延续了他的重情重义,忧的也莫不是怕这份情义,将来会像精神枷锁一样将她牢牢锁定。
储天行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迈着沉重地脚步走出了女儿的房间,并替女儿关上了门。
“天行--,我们这样行吗?”一直站在门外的叶梅,担忧地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间,对储天行道。
“叶梅--,女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她并不脆弱。”储天行伸手阻止叶梅欲进房间的举动。
“可我还是不放心!”
“请相信我,相信我们的女儿,我们在这里陪着她。”储天行轻轻地拍了拍叶梅的手。
叶梅看着储天行,许久,她朝他点了点头。是的,眼前这个爱女儿视同生命的男人,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呢?
叶梅紧紧地依偎在储天行宽阔的胸膛。他们静静地听着女儿房间里反复传出的由低至高、再由高至低的琴声。虽然没有曲调、没有旋律,但是他们依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是的,音乐因人而生,而琴音,则因听琴的人而定……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忽有细微的响动,随即,那个怯怯的小女生探出头来,尽管她脸颊尚挂着未擦拭干净的泪痕,但是储天行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
储天行看着女儿稍作迟疑、随即又从容地走到他面前时,不由得想起一个词语,--脱胎换骨,对,他肯定就是这个词。
“爸爸、妈妈,我可以学它吗?”
“好--,好--,爸爸明天就给你找老师。”储天行激动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轻轻替她拭去残留在眼角的湿润。
“爸爸、妈妈,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梅紧紧地将储凝拥进怀中。
“孩子,记住爸爸的话,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压力,首先要想到你还有爸爸和妈妈。不管你是否能听懂爸爸的话,但是请相信,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倾听者,家里永远都是你的港湾。”
“谢谢爸爸、妈妈!有你们真好!”
自此以后,储凝便开始她漫长的古筝学习生涯,也算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同音乐结下了缘分,当然,她在音乐上的天份和成就也是惊人的,这是后话。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而林宇浩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失去平静。
关于十年前的那场意外,在那之前,他林宇浩从来都觉得他和弟弟享受着各种关怀是不容置疑的,所以在那段时间里,他也是一直默默地、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各种呵护的。
殊不知,当年他们两兄弟的劫乱、却也是她的劫。他只知道,自那以后,原本开朗活泼的她,变得沉默不言,那个整天粘在他们兄弟身边的小丫头片子,好像一夜之间成长;那个之前活蹦乱跳、少不更事的小女孩,至此后便沉静、少言,也不再整天围着他们转了;那个对他百般依赖的凝丫头好似突然就从他眼前消失般,竟连简单的见面也成了一种奢侈。
而粗心如他,在那段被呵护备至的日子里,却从不曾细想,为什么在事发后,经常看不到她的身影?为什么曾经如影随形般地跟在他身后的凝丫头,同宇瀚越走越近,却和自己越来越遥远……
后来听母亲说,她爱上了音乐,得知储叔叔多年来寒来易暑、从不间断地送她去琴行学习古筝。
再后来,她和宇瀚双双以绝对的优势考入了Y城的重点中学、乃至高中;再后来,她和宇瀚分别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宇瀚如愿地进了上海的一家理工大学,而储凝,则来到了他工作的江城、那个全国闻名的音乐学院……,而所有后来的这些,他都只能远远看着、听着、感受着。
而他,当时又在做些什么?他只记得,为了不让母亲过多操劳,没过多久后他就住校了,然后奋力地读书,将所有的疑问和失落全部埋藏在心中,然后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
几年后,他终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北方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他却不顾母亲的反对,只身来到了江城。这个从儿时的记忆中,父亲常提到的地方,选择了他父亲一生最喜欢服装设计。
尽管他的理想并不是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但这却是父亲短暂的一生中,所热爱和执着追求着的事业。
像往年一样,储凝和林宇瀚吃完团年饭后,便去储家楼顶的天台上燃放烟火去了,林宇浩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上去凑热闹了,加上他听储天行叙述了储凝那段自闭的时光后,心情一直很低落,所以没多久便和林瑾文回林家了。
可能是因为除夕夜的缘故,时针虽已指向十点整了,可是汉江河边南、北、西三个村子,此刻依旧灯火通明。
望着被烟火点缀得如繁花似锦般绚烂的夜空,林宇浩更是思绪万千,想来这个除夕之夜,他注定也是无眠的。
此刻,他仅穿了件稍厚的睡袍,再度开启通往阳台的那扇门,径直朝阳台上走去。
向往常一样,他一眼便看到那个默默看了很多年的窗口,然而透过隔着窗帘的晕黄灯光,今夜没有看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只是,他看到在储家楼顶的天台上正燃放着绚烂的烟火,烟花正如雪树银花般飘至空中,将夜空点缀得如白天般耀眼,他顺着光芒,隐约能看到在天台上两个嬉闹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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