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真的很奇妙,只要自己的国家安好,自己的家人无恙,整个人的心情就会不同起来,哪怕是去打仗,会死人,也是欢乐地去打仗,然后慷慨赴死,这一点和李显岳他们完全不一样。
什么都在继续,时光缓缓流淌,他们的行军也在继续,而且很快,比起冠英将军他们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大截。
就连引路的北唐人都对之感到极为忌惮:这些实力恐怖的南吴军队。
范饶他们的闲聊随着行军一起,也在继续,但是每天,他都会作出一个严正的指示,让所有人都清楚自己将要做的事情——
“记住了,我们的目标只有两个,完成它们!”
“第一,帮助那些虚伪的北唐人抵挡住突兀人的入侵,让那个叫什么阿史那沁的家伙滚回去。”
“第二个,也是最最重要的目标,我们坚定地去执行它,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那就是找到小公主殿下,然后把她安全地带回我们大吴,要是我们没有完成,拜托大家把我范饶的头颅带回去献给陛下请罪!”
当说到第二个目标的时候,所有南吴人全部都停止了随性的嬉笑怒骂,变得面色严肃并且坚定起来,和之前谈到打仗的时候的一笑置之判若两人。
这才是他们最最关注的事情,意味着他们的尊严,他们愿意为南吴的利益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男儿何不带吴钩,操吴戈兮披犀甲,吴钩越剑,吴越春秋。
……
……
天上的阴霾与地上的阴霾在天际线处相接,化为了一种震撼的永恒。
管阔他们在战场之外四处游走,不知道能够归宿到哪里,只是他们一边观望着残酷的战争,一边躲避着其他的任何人,包括北唐人。
这一段时间很短,但是将会是少女今生今世最最难以忘怀的时光之一,她这么一朵终于找到机会逃跑出来感悟人生的温室里的花朵,在领略了四处的风景之后,最后迎来了她本来一生一世都不会亲眼见到的残酷的战斗。
那些场景,是真正地把她惊憾住了,一直吵闹捉弄别人,不停歇的她,难得不再动作,也不再说话,端庄娴静得像是大家闺秀。
她秀丽的小脸苍白着,纤手交叉地握着,看着沿途很远的地方一片又一片的惨烈,然后又远离、再接近、再远离,沉默着,一直不说话,紧紧地抿着唇。
作为曾经的北唐中书令之子,管阔在第一次看到战场的时候,同样也是被惊憾到了,心中久久不能够平静。
但是少女毕竟是和他不同的,他管阔已经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了,所以他虽然对战争感觉到很迷茫、很无助,但是他有准备,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也就无所谓失去,既然如此,他的内心很快就平息了,接受了这一切,并且努力让自己融入到战争之中。
所以直到现在,他总是很自豪地说自己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北唐军人。
那么少女呢?
就像少女一直强调,并且让管阔认可的,她是高贵的、至高无上的。天下的所有女人中,本来唯一能够和她相提并论的李惜芸都已经“堕落”了,她拥有着一切一切,战争是什么?在从前,她不知道,她也没有想过,因为她一生可能都很难真正认识到这两个字。
所以这一场真实的战争,带给她的震撼性非常大,而且没有减弱的迹象,在她的心中将会持续很久。
小安安一直皱着眉头,他对少女的情况非常担忧,虽然他有足够的信心保证少女的安全,因为不论是拉着马车的马匹,还是其他南吴人的马,或者管阔的无迹,都比突兀骑兵、北唐铁骑要快,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再加上他们的提前预知能力,即使是在战场不远处,也是游刃有余。所以他最最害怕的就是少女的状态,不知道看到了这么大的人间罪恶,她幼小的心灵会不会受到摧残。
小安安尝试过帮助少女把厚实的铁板封上,不让她透过马车窗看到外面远处的景象,但是被少女就像是忽然恢复刁蛮,蛮不讲理地赶走了。
后来,老是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小安安学乖了,他把“帮助”关上转换成了劝说,劝说少女不要看那些情景,那些对少女的心灵很不好。
“小姐,这些不应该是您看的,关上吧,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回去,不,去长安,去美丽的长安看风景。”他道。
“我不!”少女就像是一只发怒的小猫,凶巴巴的,“本小姐偏偏不,你想要做什么,让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小安安,你到底是何居心!?”
小安安只能够讪讪地退走,心里面怪不是滋味的,人世间最难受的就是你明明是好心,别人却以看待坏人的目光看着你。
“我们大吴的大好男儿,难道也是这么战斗的……”小安安走了,她还在望着远方的图景,震撼、再震撼,于是喃喃道,“如果不是这些天,我根本就不会知道他们是怎样保护我大吴边疆的,那个坏蛋果然是坏蛋,不让我出来,那么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她的喃喃和发怒都很少,大多数时间,就是那样愣愣地望着外面的情景,发呆。
管阔承认,她比刚开始好了很多,起初,她连管阔身上那些微不足道的伤痕都不敢看,那些血流成河的景象就更加不敢看了,成天地躲在马车里,密封得严严实实的,不敢露头。
而事实证明,越是这样压抑封闭的环境,越是会增加她的想象力,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想象马车正在尸骨之间奔驰着,于是,第一次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当隐隐约约看到远方的情景时,她吓得又马上缩了回去,如是许多次,现在的她,就变成这样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