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夜,并不属于萧瑾瑜,属于萧瑾瑜的,只有那间茅草屋。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是他心中所想,亦是他口中所唱。
萧瑾瑜之情怀虽远不及杜甫,但这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倒也符合他此时的心境。
独自踱步于小珠江旁,萧瑾瑜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唰唰唰……
离着萧瑾瑜仅一寸处响起三次锋利的破空声。
他的瞳孔微缩,眉宇之间满是讶色,这是?!
娄-昴-参,这是《西山剑法》第一式,白虎吟!
井-星-轸,萧瑾瑜身形微动,避开了突如其来的剑招。
令萧瑾瑜震惊的是,他的身后竟跟着个人,而他却毫无察觉!他怔在了原地。
久久,再没有声响,四周变的十分安静,唯有潺潺流水声,就仿佛刚才那一瞬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似的。
萧瑾瑜壮起胆子,脚步慢挪,缓缓转过身去。
他的身后果真站着一人!
顺着高大挺拔的身躯向上看去,萧瑾瑜看见了那张脸,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笑意融融的脸,那是一双熟悉的眸子,“你……你……你是忠叔?”
萧瑾瑜竟是以为自己在做梦,用力揉了揉眼睛,而后再睁开,那张笑意融融的脸依然在,那双熟悉的眸子依然在,未曾消失过。
“你真是忠叔?!”
萧忠单手一抖,剑便回了鞘,他朝着萧瑾瑜作了一揖,道:“少爷,的确是我,是萧忠回来了!”
忠叔没有死!他回来了!
萧瑾瑜稚嫩的脸上泛起阵阵欣喜,竟是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萧忠。
他忘了,这是在礼制森严的大周;他忘了,在萧家,萧瑾瑜是主,萧忠是仆;因为高兴,所以他忘了,但他知道,忠叔没有死,忠叔回来了!这便足够了。
“少爷,使不得,使不得……”萧忠先是意欲阻挠,后来,呼喊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终,也就任由萧瑾瑜这般抱着,不再挣扎。
萧忠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萧瑾瑜,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一泉泪水在布满皱纹的眼眶中打着转,他强忍着,却还是没能忍住,热泪顺着他饱受风霜摧残的脸庞滑下,落在了萧瑾瑜的衣服上。
他能第一时间使出破解剑招之法(虽然剑招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他能有胆气转过身来,少爷长大了!这是萧忠的第一感受。
长大,也就意味着失去一些东西。
萧瑾瑜的长大,代价却是一代名门,四十三口人命,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惨烈了些?
萧忠的泪干了,不是情已尽,而是这些年他哭了太多次,多到连他也数不清了。
小珠江的水浅了不少,一些平日里不曾见到的暗石露出水面,不时有几条手指大小的鱼蹦出水面,落在其上,而后又翻滚着重新落入水面。
萧瑾瑜松了劲,他撒开了手,“忠叔,抱歉,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他擦去鼻涕,笑着向萧忠作了一揖。
萧忠也向萧瑾瑜作了一揖,“少爷,日后莫要再如此了,萧忠受不起的。”他的眉头皱起,语气也变得十分严厉。
忠叔还是那般老顽固啊,萧瑾瑜笑了笑,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仅此一次,仅此一次!”
乌篷船行的虽缓,却依旧在行,方才还在菩提桥下,现在竟已到此处。
红灯笼射出柔和的光,为这一抹清江画上一盘红月。萧瑾瑜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忠叔,我们别在这傻站着了,走,去十全街吃老川蜀。”
江浙之地,偏喜甜鲜,川渝特产的麻辣火锅也只有在秋冬两季才受些欢迎。
在江浙道,要吃正宗的川渝火锅当属十全街的这家老川蜀。
为了保证火锅的正宗,老川蜀的老板特意花大价钱将底料、原料从川渝运来,厨师也是地地道道的川渝人。秋冬之季,能在阴冷的江南吃一顿地道的麻辣火锅,绝对算得上是人生一大幸事!
“全凭少爷决定!”
老川蜀虽是十全街最贵的酒楼,但萧瑾瑜如今千两银票在手,莫说是吃一顿火锅,便是一日三餐都吃火锅,连续吃上整整一月,那也是足够的。
二人走在繁华的街巷上,偶有几句寒暄,再无他言。
三年未见,萧瑾瑜有许多的话要说,也有许多的疑惑要问,萧忠亦是如此。
但两人皆知,这些话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他们都憋着,酝酿着,等到老川蜀再行倾诉。
夜黑了,街巷上的灯火更明。十全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还足足多上了一倍。
摊贩挤在一起,卖力得吆喝着,询问声、讨价声、嬉笑声、叹息声不绝于耳,吵闹,喧闹,热闹。
老川蜀收价虽高,却亦是爆满。隔着几十步远,便早早能嗅到那股子热腾腾的辛辣。
萧瑾瑜鼻子微扇,脸泛起一抹粉红,有些陶醉的说道:“好香啊!”
“是啊,很香,熟悉的香味。”萧忠不动声色地附和道。
走进老川蜀,便有小二上前询问,“来喽,阔官,您几位哦?”
听了小二有些奇怪的川话,萧瑾瑜忍不住笑了笑。
萧忠道:“只有两位,但要雅间。”
“好滴,来客喽,两位楼上雅间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