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雷滚过夜空,正在汗帐中睡得迷迷糊糊的俺答登时一个激凌,迅速地抓起枕边的弯刀一跃而起,大喝道:“快来人呀。”
帐外立即哗啦啦地冲进来十几名亲卫,为首者紧张地道:“大汗,发生什么事了?”
“本汗刚才似乎听到了炮响,可是明军前来偷营了?”俺答手执刀柄厉声问。
一众亲卫不禁面面相觑,为首者小心翼翼地答道:“大汗,明军并没有偷营,刚才是只是打雷了。”
“打雷?”俺答侧耳细听了一会,但闻外面虫声交织,一片祥和,果然没有异常,敢情只是虚惊一场,不由暗松了口气,不过马上又激动地大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打雷了?”
为首那名亲卫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道:“大汗,刚才的确是打雷,大家都听到了,属下可不敢胡说。”
轰隆隆——!!
话音刚下,天空中又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便是劈劈啪啪的声响,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汗帐的顶上,俺答面色一喜,快步奔出了帐门,顿时感觉到凉凉的水滴打在脸上,他抬头一看,发现本来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黑沉沉的,月亮和星星都不知躲到哪了,零星的雨滴扑扑啪啪地落下来。
俺答不由放声大笑:“哈哈,真的下雨了,真的下雨了,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哧啦……
一道电光划破天际,紧接着,雨水便沙沙地落下来,密集的雨滴辟里啪啦地敲打着蒙古包,如同敲响了战鼓一般。
“无所不能的山神呀,就让这场雨继续下吧,下得越大好,下得越久越好。”俺答向天高举着双手大声疾呼,这一刻,他是虔诚的。
哧啦……
又是一道电光划过,仿佛是山神听到了俺答的呼声,这雨果然越下越大,很快,积水便在低洼处汇成一条条小溪,哗啦啦地流淌。
俺答心中狂喜,看来自己真是草原上的天命之子啊,他回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大汗,现在黎明时份,估计还有半个时辰便会天亮。”亲卫首领答道。
俺答弯刀一挥,大声道:“传令下去,全军马上集结,天亮后发起进攻。”
“大汗,现在下着大雨啊,这个时候发起进攻怕是不妥吧?”亲兵首领不禁提出质疑道。
因为下雨马蹄比较容易打滑,而且鞑靼骑兵所使用的弓均是以牛筋作为弓弦的,牛筋这玩意虽然便宜好用,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一泡水就变软,根本不能在雨天使用,所以下雨天其实对鞑靼骑兵也是不利的。
不过相比之下,下雨显然对明军更加不利,因为明军的主要优势都在火器上,一旦火器失效,明军的战斗力将会遭到大幅削弱,而不能使用弓箭,对鞑靼骑兵来说,战力损失并不算大,只要马在胯下,刀在手上,他们便还是强大的鞑靼骑兵。
所以在俺答看来,没有了火器的明军就是一头无牙老虎,更何况自己兵力占了很大的优势,如果这样还不能战胜明军,那简直就没天理了。
此刻心情正好,对于亲卫首领提出的质疑,俺答并不是很生气,他淡道:“本汗等的正是这场雨,明军没有了火器之利,如何是我鞑靼骑兵的对手,速速传令下去,若误了战机,本汗要你的脑袋!”
亲卫首领凛然应诺,立即传令下去,很快,十万鞑靼骑兵便在大雨中集结完毕,等候天一亮便会发动雷霆进攻。
本来天空就下着大雨,这种天气摸黑发动夜袭是不太可能的,因为火把根本点不着,大家两眼一抹黑,弄不好就造成自相踩踏了,所以必须等天亮才能发动。
此刻的俺答同样披挂戴甲,由亲兵层层保护在中间,大萨满赫然也在,这个老头看上去像根枯木,不过却出乎意料的硬朗,披着雨具立于雨中纹丝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雨还在下着,不过雨势已经有所减弱,此时俺答的心反而提了起来,一旦天亮之前雨就停了,那就一切都白忙活了,他转头望向大萨满,见到后者神色平静,一如既往地眯缝着一双老眼,不由稍稍放心来。
天色终于渐渐亮起了,雨还在下着,俺答感觉自己体内的鲜血都在沸腾,他翻身上马,一挥大手,十万大军便在雨中向明军的大营方向驰去。
这种雨天,即使是骑术精湛的鞑靼骑兵们也不敢放开了奔驰,因为马蹄真的会打滑,战马也是血肉之躯,要是崴了一只马脚就废掉了。
明军的营地离得并不远,也就是十五里许,所以俺答很快便率着十万大军推进到明军阵前两三里地之外,此时,天色更亮了,沙沙的飘雨中,能清晰地看到对面明军的大营。
可是当俺答看到明军阵前的情形时,心里不由打了突,因为对面的明军赫然已经摆好了阵势,当先一排是队形严密的刀盾手,刀盾手后面便是披着雨具的火枪兵,再后面则是密匝匝的长枪兵,更后面是炮阵,一架架火炮已经固定好,不过全部用油布盖着。
雨,还在沙沙地下着,所有明军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雨中,任由雨水顺着笠帽的边缘往下淌,雨滴敲打着佛郎机炮上面的油布,发出啪啦啦的声响,被打湿的旗帜低垂着,就跟所有明军一般,在雨中静默着,不过,浓烈的杀气却恰恰就在这种无声静默中不断地积聚,不断地升华……
此时此刻,俺答的心仿佛在渐渐下沉,鲜血中的亢奋也慢慢沉寂下去,很明显,明军已经料到自己会冒雨前来决战,所以早就严阵以待了。
这种被敌人猜透的感觉十分之糟糕,一瞬间,俺答竟然生出要撤退的念头,因为徐晋实在太狡猾了,他既然已经料敌先机,肯定作好了万全的准备。
那现在打还是不打?俺答一时间竟然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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