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抑郁的李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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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强大无匹的大隋在一年之间便分崩离析,一下子冒出来几十路势力各自割据一方,其实说白了也就两派:一派是要反隋的,另一派则是声称要保隋的。不过说起来也挺好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如今就呆在江都,可是谁也没见过哪个把反隋拯民喊得山响的英雄好汉们挥兵江都诛除昏君、为民除害,更没见过那些满口忠君爱国的孤臣孽子们前去勤王护驾。相反大家该喊的口号照喊不误,该抢的地盘更是绝不客气,但是都非常默契的当江都这块地方、杨广这个皇帝不存在,有多远躲多远,躲不过去也得绕着走,要是连绕都绕不过去,干脆宁愿撒腿就跑换个地方去打游击,也不愿和那个跟遭了瘟似的皇帝打交道,比如说十分不幸地盘紧挨着江都的杜伏威和沈法兴。

      这是为啥?

      杨广这位皇帝招人烦不假,尽干些天怒人怨的破事也没错,可人家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皇二代,天下人包括那些域外蛮人都认可的正牌皇帝,招惹这位爷无论在政治、军事、文化等各方面都要冒巨大的风险。不过华夏民族传承了几千年,被干掉的正牌皇帝数不胜数,为啥他杨广就这么特殊、就这么人鬼辟易?其实纵观历史,凡是敢于直接干掉皇帝的情况,要么是宫廷政变,要么就是能够威胁到皇权的势力异常强大而且能够对其产生制衡的力量不足。而到了诸侯割据的乱世,尤其是强弱并不悬殊、实力差不多都是半斤八两的时候,大家一般都没什么兴趣先跟皇帝硬怼,要么是把皇帝晾起来当他不存在,比如东周,要么挟天子以令诸侯过过嘴瘾,比如说汉末。

      杨广现在虽然混得很惨,但就军事实力而言仍是上等诸侯的水准,天下枭雄虽多,但是谁也没把握能把他挟一挟再令一令,所以把他晾起来尽量不招惹就成了大家的共识。其实前世的情况也大体如此,大家伙都乱哄哄的你打我我打你,压根没人搭理杨广,直到宇文化及江都政变弄死了皇帝,隋末最大的两个军事集团李渊和王世充才正式易帜起兵,而且还不约而同的先扶起杨广的孙子充门面,然后才废主自立、建国称帝的。

      话说道统这玩意看似虚无缥缈,但是对那些站在云端的大人物来说,却是很要命的,万万疏忽不得。

      所以都快被人忘光了的江都小朝廷这么一发话,本就焦头烂额的李渊立马就坡下驴,先是上书向皇帝请罪,表明自己并无叛逆之心,一切皆源于误会云云,然后下令上郡的河东军立刻撤回延安,再派刘文静出使京师找屈突通谈判。等这些事都干完了,李渊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叫杨霖的家伙还没打发,于是又修书一封,告诉杨霖他闺女病体未愈不宜远行,派多少兵来接都没用,所以你赶紧滚回黄河那头,否则老丈人一怒,你连女婿都做不成!

      从万年受气包骤然成了暴发户的李渊,因为心气太足而打错了算盘,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过他显然很不服气,对于皇帝李渊出于天下大势和习惯性的畏惧只能低三下四的认罪讨饶,对于屈突通虽然依旧瞧不上,但是皇帝公然鼓动各路反贼黑吃黑还是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万一他跟屈突通打得正热闹被窦建德或是罗艺等人抄了老窝那就麻烦大了。不过杨霖就是另一回事了,身为长辈让他认错服软、把闺女送回去李渊拉不下这个脸面,更何况就凭杨霖那个小身板也敢跟他叫板,真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李渊把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到了杨霖身上之后,莫名的觉得有点心虚。杨霖弱是弱,可是这小子坑人什么时候靠过实力?李渊心思不宁了几日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便打算征求一下他闺女的意见。

      李秀宁一回到晋阳,就被李渊关了禁闭。不过有了上次让闺女成功翘家的教训,李渊这回有备而来,祭出了一枚大杀器,也就是他的正妻窦氏(历史上窦氏逝于大业九年,不过小说家言,何必当真——作者注)。如果说李秀宁横行唐国公府多年,把她的兄弟姐妹包括部分河东军的将领都揍出心理阴影了,连李渊都奈何不了她,那么李秀宁的阴影就来自她的亲娘窦氏。

      窦氏出身华族,祖宗是东汉开国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窦融,生父贵为神武郡公,舅父更是前朝的周武帝宇文邕,她嫁给李渊这么个破落贵族绝对称得起是下嫁了。窦氏不但人长得美,而且因为从小长在皇宫,熟谙政治,喜读史书,尤其擅长书法。更加不得了的是,窦氏虽未习弓马,却性情火爆壮烈不亚男儿。昔日杨坚欺北周皇室孤儿寡母势单力弱,逼迫窦氏的外甥周静帝宇文阐禅位,满朝文武或是助纣为虐或是噤若寒蝉,唯有一介弱女子窦氏高呼“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以致后人赞曰“巾帼妇女,犹知节义,彼昂藏七尺躯,自命为须眉男子者,曾亦自觉汗颜否耶?”

      连杨坚这种狠人都敢怼,别人还在话下?窦氏不但把老公拾掇得老老实实的,对她的几个子女更是把棍棒之下出孝子这一优良传统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别看李建成兄弟几个在外边威风凛凛,跟他们那个软蛋老爹都敢顶嘴,但是在窦氏面前一个个乖得跟小猫似的,只要窦氏一瞪眼连个屁都不敢放。李秀宁性情随她娘,而且武力值又爆表,所以不像她娘的那份威风是靠身份、地位和辈分撑起来的,而完全是靠自己打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女暴龙在她亲娘面前也不好使,作为窦氏唯一的亲闺女,李秀宁一直怀疑自己是她娘从外边捡回来的——窦氏收拾她的儿子们一般为责骂为主、殴打为辅,可是对她这个被整个唐国公府捧为掌上明珠的亲闺女,窦氏从来没二话,手边摸到什么就拿什么往她身上招呼,把李秀宁揍得哭爹叫妈也不撒手,什么时候亲娘把亲闺女操练得全身酸爽了什么时候算完,把李渊心疼得都哭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李渊把窦氏搬出来跟李秀宁一起住,她还有个跑?她上回从唐公府逃走所仰仗的大杀器李玄霸这回也彻底成了瘪茄子,连个头都不敢冒。而且李秀宁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会儿为杨霖担着心,一会儿又恨这个死鬼把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会儿又有些留恋昔日两情相悦时的甜蜜,转眼间又为自己的父兄操起了心。十七岁的少女正是心思复杂多变的时候,既叛逆又懵懂,难免就有些暴躁,结果接连被她更暴躁的亲娘胖揍了几顿,差点抑郁了。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整个人竟是消瘦了一圈。

      六月的晋阳,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不过坐落在唐国公府后宅里边的李秀宁的那座小楼,却是门窗紧闭生息全无,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李渊蹑手蹑脚的推开了小楼的大门,然后无声的斥退了在门口守候的婢女,转过厅堂便看到了他的三闺女。

      李秀宁平日里似乎永远都是一身的戎装,而此刻却穿着一件浅红色的直领短襦裙倚在一副坐榻之上,单手托腮正在小睡。李渊已经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她了,可是多年沙场历练出来的警醒仍然使得李秀宁很快就惊觉的睁开了眼睛,不过等她发觉扰人清梦的恶客是她老爹以后,便嫌弃的撇了撇嘴,换个姿势继续睡。

      李秀宁无论容貌、性情甚至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年轻时的窦氏,李渊自然把这个闺女视若珍宝,疼爱到了骨子里。当年那个跟闺女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就算拿脚踹都没把他踹跑,如今被闺女嫌弃了一下又算得了什么?所以李渊毫不在意的继续满脸谄笑,还讨好的翻出一条薄薄的锦衾想给闺女盖上。

      结果这下马屁拍到马脚上了,李秀宁一翻身坐了起来,甩手把锦衾扯到一边,朝他大叫道:“怕我跑了门窗都不让开,现在又要把我捂上,你是想热死我啊!”

      李渊这下可慌了手脚,刚要开口向女儿解释,就听楼上有人吼道:

      “三娘你又抽什么疯?是不是皮子又痒了?”

      李秀宁本就不爽,这刚被老爹惹着,老娘又冲她发威,顿时就委屈大了。女暴龙一怒起来,就把她娘的大棒子忘到了后脑勺,顿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抓起东西就满屋子乱扔。

      李渊正手忙脚乱的安抚闺女,就听脑袋顶上的楼梯咚咚作响,赶紧又一头扎回去拦住老婆苦劝:

      “娘子千万勿恼啊!三娘被关了这么久,难免心情抑郁,女儿家发发小脾气也是正常的嘛,娘子你得多多体谅,千万不要……动手哇!”

      李秀宁被她娘追得一边哇哇乱叫着一边绕着圈的满屋跑,窦氏一手拎着根鸡毛掸子一手提着裙角在后边猛追,李渊则是一边护着闺女一边跟老婆苦苦相劝,被气疯了的窦氏抽得满脸都是红印子……

      这三口人正闹得天翻地覆,小楼的大门又被人打开了。不过这回开门的那位手艺比李渊差远了,门轴吱吱呀呀的弄出了老大的动静,然后门后露出了李玄霸那张雷公脸。

      老娘揍闺女,捎带脚还把老爹揍了个鼻青脸肿,这是在李家一点都不稀奇,连扫地的仆役都耳熟能详。可问题在于这毕竟不是啥光彩的事,你知道是一回事,撞见了就是另一回事了,那还能有个好?李玄霸也不傻,见势不妙转头就想溜,可哪能躲得过他老娘的火眼金睛?于是乎窦氏一声吼,勇冠三军、杀伤力堪比核武器的死变态李玄霸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

      “毗琉璃你还想跑?你也皮紧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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