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游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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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小股的突厥兵在营前徘徊不去,到了上午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突厥人越来越多,甚至试探性的冲击了两次讨奴军的大营,结果被右侯卫一通乱箭给射跑了。

      中午时分,昨天逃掉的突厥人几乎都回来了,却没有急着进攻,几个带头的在阵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们吵得正凶,突然看见隋人大营的营门大开,一个突厥人模样的家伙从营里窜出,撒腿就往他们这边跑。

      “思里摩?你这是从隋狗那里逃出来了,还是替他们送信?”

      “启禀慕屯设,确是隋人派小人来传个话。隋人说,如果各位大人不立即下马投降,他们就先斩了大叶护,然后再将我们统统杀掉,一个不留!他们只给各位大人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间。”

      “隋狗好狂妄……他们有多少人?”

      “不下十万!”

      “嘶——那大叶护怎么说?”

      “大叶护说,与其共死不如同生。大叶护还说今日的忍辱负重是为了明日的一雪前耻。大叶护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别说了!你可知隋狗的主帅是何许人也?”

      “慕屯设,他也姓杨啊!身居何职小人不知,只是听说他是杨素的孙子!”

      “杨——素?!”

      ……

      隋人给出的半个时辰还没过一半,将近两万突厥人就乖乖的跳下战马、扔下兵器,老老实实的站成一排任由隋人处置。突厥人除了要求隋人保住他们那个混球大叶护的小命之外,就是想亲眼见识一下杨霖。大隋楚国公杨素在塞北草原上可是能令小儿止啼的杀神一样的人物,他们是无福得见了,能见到他的亲孙子对这些突厥人来说,也是日后回到家乡吹牛的本钱。毕竟对于突厥人来说,打不过姓杨的实在太正常不过了,一点也不丢人。

      可惜此时杨霖可没精神出来让他们开眼,他在发烧——用随军郎中的话说,是在过生死关。

      话说杨霖打仗有两大法宝:进攻靠蛮力,防御靠重甲。不过这回他赖以保命的那套重甲实在是不太给力,跟李建成送他的那套明光铠比起来简直就是块豆腐渣,一仗下来他身上不但被划开了大大小小好几道口子,最要命的是右肩上中的那一箭,铁甲几乎没有起到什么防御的作用。幸亏突厥人不但穷手艺还差,这根箭用的是扁叶状的骨质箭簇,要是换成一根三棱头的狼牙铁箭,杨霖就等着把右臂剁下来吧。

      当战后杨霖被抬进伤兵营裹伤的时候,看到的景象让他差点当场下令把那几个随军郎中统统砍死: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所谓的“郎中”将半碗颜色发浑的雪水吸进他那张龇着几颗黄板牙的臭嘴,再往伤兵的创口上一喷就算清了创,然后用两只沾满血污泥垢的脏手抓起一把黏糊糊、臭烘烘的膏药往伤口上胡乱一抹,再用一根脏兮兮的破布条子把伤兵裹成个粽子就算齐活了!尽管现在是冬天,细菌的生存繁殖环境比较恶劣,大部分伤情较轻的伤兵们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可是经“郎中”们这么一治,要是伤口还不发炎溃烂就是活见鬼了!

      杨霖大怒,下令把这些郎中拉下去每人揍十板子,要是下次还不搞好个人卫生就敢来草菅人命,就统统砍死!

      他哪敢让这些连赤脚医生都赶不上的家伙动他的伤口?只能由李秀宁和自称对医道“略懂”的房玄龄亲自下手拔了箭、清了创,再裹上药包扎好。当天晚上人还好好的,可能是箭簇上的骨头渣子什么的没清理干净,一过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几个被洗刷得香喷喷的郎中围着他一顿望闻问切,然后得出结论又是老一套的杨大将军在过生死关,熬过去万事大吉,熬不过去就得死翘翘,又急又气的几个丫头干脆把一顿拳脚把他们打了出去。

      五万多人看押着三万多不安分的俘虏,咄吉的大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过来,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一商量,只能暂时退回楼烦关,等杨霖清醒过来再做打算。

      ……

      中路的杨霖跟突厥人狠狠的打了一仗,西路的宋老生也没闲着。按照计划,他应该首先占领管涔山,清剿附近的小股敌军之后,寻机占领开阳,然后与中路的杨霖齐头并进在善阳城下汇合。可老宋那是什么人?驴脾气一发作连皇帝的话都当耳旁风,更何况一个反贼头子?所以老宋在管涔山转了一圈没逮着几个突厥人之后,压根就没耐心刮地三尺,直接连夜急袭开阳城。

      开阳位于楼烦关以西二百多里,是马邑和楼烦之间最大的一个城邑。开阳说是一个大城,那是相对于马邑这片地广人稀的贫瘠之地而言,其实还赶不上河东内地的一个镇子,也就两千多百姓,用黄土垒起不到一丈高的土围子就算城墙了,守军更是半个欠奉。所以突厥人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开阳,并以此为据点四处劫掠,然后把抢来的粮食财帛和人口囤积在这里,准备回头一起运回老家去。

      突厥人游牧为生,幕天席地惯了,哪懂得守城?而且自打南下以来,他们压根就打过什么大仗、硬仗,隋军不是据城固守就是闻风逃窜,所以生性散漫的突厥人早就没了警惕,开阳仅有的两个城门日夜不禁,连城墙上的守军都没有几个。

      所以宋老生毫不费力气的拿下了开阳城,城里的突厥人几乎没有反抗,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被撵到了城外。

      宋老生麾下的左骁卫确实生猛,但是突厥人要是如此不堪一击,又怎么能纵横西至河中、东至辽河的塞北草原所向无敌?就像步利的兵一看见杨霖这只弱鸡就红了眼、争先恐后的占便宜,其实并不代表着突厥人有多勇敢善战一样,开阳城的突厥人不战而逃,也并不意味着突厥人就是胆小鬼——其实这本来就是突厥人的天性和习惯使然。

      作为农耕民族的汉人对土地的重视程度超过一切,“人在阵地在”并不是近代中国才有的口号,自古以来人在城在、城破则与之偕亡就是中原王朝对待土地和城池的态度以及对官员和军队的基本要求,“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这一堪称绝对正确的战术原则在汉人中间从来都没有市场。而作为游牧民族的突厥人就不一样了,逐水草而走、居无定所是他们的天性,就算是为了争夺水草丰美的牧场他们也会不惜一战,但是极少以死相拼,更不会像汉人那样修建城池把这块土地死死的看守起来。塞外恶劣的自然条件、低下的文明水平和稀少的人口规模使得土地对于他们来说并非稀缺的战略资源,财富和人口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所以突厥人极度的嗜战、敢战、善战,因为唯有战争才能改善他们贫苦潦倒的生活,才能从富得流油的汉人手中抢到财富和物资。可是战争又是一把双刃剑,打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打输了那麻烦可就大了,一旦作为战争主力的青壮人口损失惨重,小到一个家庭、一个部落,大到一个种族都可能因此衰落、远迁甚至消亡。自古以来的戎狄、匈奴、柔然,以及后来的突厥、契丹、女真、党项等北方游牧民族的命运莫不如此。

      所以突厥人极其擅长打顺风仗,以强击弱往往如水银泻地般的无往不利。但是他们散漫的天性、粗糙的装备和训练水平以及低下的战略眼光、战术能力又使得他们面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又装备精良的汉人职业军队时,往往不堪一击。但是时间久了,突厥人就算再蠢,也逐渐摸索出一套对付汉人军队的比较有效的战术。

      这套战术其实也很简单。如果能够占得先机、打了汉人一个措手不及,那就利用骑兵的速度和冲击能力不断的扩大优势,直到将汉人击溃、击败。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那突厥人会毫不犹疑的稍沾即走,甚至不惜四溃而逃——其实这才是突厥人最为得心应手的拿手好戏。有时候双方打得正热闹,局面相持不下甚至突厥人还占据着上风,他们也经常一点征兆没有的掉头就跑。突厥人逃跑了,作为敌人怎么说也得追一追吧?可是怎么追?突厥人跑得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根本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和主次之分,所以想追的话就只能分兵。可是追着追着就会发现前边的突厥人越跑越多,还时常冷不丁的回头咬你一口,你要是开始集结兵力了,突厥人便又是一哄而散,反复如此。反正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民族,能在马上吃能在马上睡,作为敌人只能被他们胖的拖瘦、瘦的拖垮,这时候精力依然充沛的突厥人再回头把敌人从容吃掉。

      所以大隋虽然数次大败突厥,却从来没有全歼敌军的记录,皆源于此——即便是不世出的名将杨爽和杨素,面对突厥人的游击战术也只能干瞪眼。

      所以开阳城的突厥人并非是被宋老生吓跑了,而是又想跟他们玩这一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毕竟城池丢了突厥人可以不在乎,可是那些抢来的好东西来不及带走就太可惜了。突厥人打算把四里八乡的那些还在打劫的族人都找回来,然后一起给那些黑吃黑的隋人点颜色瞧瞧。

      可是他们哪知道宋老生是个属倔驴的,连开阳城都不要了,就死盯着他们不放。当突厥人四溃而逃的时候,他也把自己的手下散布开来,只是远远的跟踪并不靠近。而突厥人一旦有了集结的迹象,他立刻收兵急袭。反复几次,突厥人被宋老生杀伤了好几千,连一次反击的机会都没找着,反而被撵出去了好几百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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