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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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霖下令暂时停止攻击,然后单人匹马步入包围圈准备劝降。如非必要,他对杀人这种事没兴趣,何况这些隋军官兵怎么说也跟他一样是汉家苗裔,杨霖对内战可是深恶痛绝:“我说老高啊,打到现在差不多就得了,赶紧放下武器,我军优待俘虏!”

      “呸!事已至此,高某有死无生而已!你这阴险龌蹉的小贼,就会使些无耻诡计,否则就凭你这一群乌合之众如何是高某的对手?你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高某不服!无耻小贼可敢与高某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

      “你可拉倒吧!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都知道占尽优势的时候不跟我单挑,难道我比你蠢?老高啊,别怪我骂你,咱俩都是带兵的,难道不知道兵者诡道的道理?你管我是怎么赢的,这世道就是赢家通吃,输家输得再憋屈也得受着!你说这些屁话有用吗?”

      高君雅见杨霖不肯跟他决战,便不再理他,转而挥刀对手下将士大声疾呼道:

      “儿郎们!我右侯卫自大隋立国至今,于外北击突厥、东征高句丽、西讨吐谷浑、南下破陈,在内平叛无数,历经上百战从无败绩,更无贪生怕死、委身降贼之徒!今日高某不才,将尔等带入死地,亏欠了诸位的,来世做牛做马自当图报。而今我等身为大隋柱石,又久沐皇恩无以回报,唯有死战而已!众儿郎,可敢随高某死战?”

      大隋十二卫堪称天下精兵之首,除了在高句丽丢了一次脸,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况且右侯卫向来宿卫京师,对皇帝忠心耿耿,将士均是心高气傲之辈、善战敢死之徒,哪受得了高君雅的这一番慷慨热血之辞?大部分士卒闻言纷纷振臂怒吼起来,高呼着“敢战!死战!”,区区两千多残兵败将的气势竟然隐隐压过了包围他们的两万多大军。

      杨霖见状有些慌乱。他毕竟是个战场初哥,缺乏实战经验,而且他此时虽然占尽优势,但是要全歼深陷绝境、垂死挣扎的高君雅部难免伤亡惨重,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他实在是不想硬拼。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一个隋军校尉装束、年逾四旬的虬髯汉子越众而出,对着杨霖施了一个军礼,高声问道:

      “这位将军,你自称是先楚公、杨素大将军后人,可有凭证?卑职曾闻,杨大将军之嫡孙有三,一名靖二名骏三名泉,均殁于今年东都逆乱之役,此事天下皆知。如今将军自称杨氏后人,此事事关重大,卑职斗胆请问其中缘故?”

      杨霖一听这个大胡子校尉一口一个杨大将军,对他亲爹只字不提,便知此人与他那个便宜爷爷杨素必有莫大关联,说不定能扭转眼前的不利局势。可是他身为杨氏后人一事,都是听继嗣堂和李渊他们说的,他有什么凭证?这年头又没有身份证,更没有派出所给他开证明,户口本这东西好像有,似乎叫做户籍,可是他哪知道他的户口本现在藏在什么鬼地方?就算能找到,那上边他也姓安啊!

      他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身后踱过一骑,却是李秀宁。这丫头又不知道在抽什么疯,一伸手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然后卸下头盔,一头秀发便披散了下来,对着大胡子校尉傲然道:

      “某家(当时女子也可自称某家——作者注)乃是唐国公膝下第三女,自幼许配给楚国公嫡生次子杨霖——也就是他。你要凭证,某家便是凭证!”

      高君雅部闻言大哗,脸上都是不可思议之色,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高君雅则是恍然大悟:陛下果然算无遗策,李渊那老贼果然是早有谋逆之心,居然与杨逆狼狈为奸,否则怎么可能把亲闺女嫁给反贼?他高君雅又如何会战败?他刚要破口大骂,就见杨霖身后又步出一骑,马上骑士也摘下了面具,高声道:

      “某家乃是唐国公堂侄李孝恭,可为旁证。杨郎君确为先楚公之嫡出后人,只是出于不可为外人道之因隐于民间,值此家族蒙遭大难之际,不得不挺身而出重振杨氏一门。这位壮士如若不信,某家可代陇西李氏为此作保!”

      大胡子校尉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杨将军,你此番举兵可是如令尊一般行谋逆事、篡夺大隋江山?”

      杨霖闻言心下大定,微笑道:“壮士误会了,杨某于磨坪山起兵之日便传檄天下,杨某此举只为诛奸党、清君侧,并立誓只图得报家仇,绝不恋栈权位,更无意图谋江山。壮士若不放心,何不屈就杨某身侧?他日若是违背了此誓,壮士大可一刀砍下杨某的首级。”

      大胡子校尉讶道:“将军竟然如此相信我这个叛主之人?”

      杨霖哈哈大笑:“右侯卫何时出过叛主之徒?壮士此举必有缘由,杨某既用之便信之。”

      大胡子校尉再无疑异,伸手向后一招,便有数十人走到他的身后,都是些校尉、旅率、队正等兵头将尾的小军官,年纪大多在三四十岁以上,更有些已经须发花白。大胡子领着众人跪拜于地,高声道:“卑职周大虎,与众位老兄弟均是当年追随杨大将军南下破陈的老兵,深受杨大将军重恩无以为报,今日愿重投旧主,只要少主不违前誓,我等必追随少主,至死不渝!”

      言罢,几十颗头颅深叩于地。

      杨霖大喜过望,连忙下马将众人一一扶起。他如今手下不乏猛将谋士,最缺的就是基层军官,这下可好,几十个百战老兵向他效忠,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而且更妙的是,老兵们起身后回头一吆喝,那些刚刚还在准备拼死顽抗的府兵们,竟然犹犹豫豫、三三两两的跟了过来,没一会儿工夫高君雅手下的那点残兵败将竟然有大半降了杨霖。

      须知府兵制是一套设计得非常完善的军事制度,府兵由各地军府从所在郡县的农民中挑选,年二十入役、六十免役。但是,军府只是管理府兵的户籍和日常训练,既没有统领府兵的权利,更没有战时指挥权。即便是卫府大将军对天下军府也只是遥领,同样不具备真正的战时指挥权,只有在战时,由皇帝临时指派的行军元帅才是府兵的最高指挥官。

      军府、地方郡县长官、十二卫大将军和行军元帅互相制约,而且这些人经常轮换,所以没有人能够单独控制府兵,府兵的统兵大权牢牢的掌握在皇帝手里。可这样一来,对府兵影响最大、真正让府兵言听计从的只能是大半辈子跟他们厮混在一起的校尉、旅率之类的小军官。所以当大胡子他们一招呼,府兵们几乎是本能的跟着老长官走,高君雅即便喊破了喉咙又有何用?

      高君雅被气得差点脑溢血,压根没发现身边有个人比他还着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宪。他眼见高君雅已经发了疯,要带着剩下那几百人去跟杨霖拼命,哪里还敢怠慢?高喝一声“还不动手”,几把雪亮的横刀就架到了高君雅的脖子上。

      “唐宪!你这贼子!高某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对我?”高君雅目眦尽裂,对着唐宪嘶声咆哮。

      “蠢货!”

      唐宪轻蔑的瞥了高君雅一眼,再多的话懒得跟他说,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越过乱成一团的败兵,走到杨霖面前躬身深深一揖,言道:

      “唐公驾下录事唐宪参见杨统领。”

      “哦?”杨霖对唐宪的态度就没那么亲近了,他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明知故问道,“唐录事刚刚不还是高君雅的行军长史吗?怎么这一转眼又成了唐公的录事?”

      “这……”唐宪也是个人精,哪里听不出杨霖的意思?他跟杨霖又不熟,本以为能献上一份大礼,让杨霖感念唐公的情义,就算现在这份礼物的分量有点缩水,他也不至于对自己疏离、淡漠至此啊?他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秀宁。

      “得了得了,你是不是又皮子痒痒了?你对我阿爷不满,背后你爱怎么耍小脾气随你,怎么还当众甩我的面子?”

      李秀宁尽管不爱理会这些破事,却也不能不出头。老婆都没面子了,杨霖哪里还能跟唐宪计较?挥挥手让大胡子校尉、也是他的新晋侍卫周大虎把唐宪带走。结果这家伙不肯走,大呼小叫的继续献宝:

      “杨统领,卑职还有要事禀告啊!卑职按照唐公的授意,极力劝说高君雅倾巢而出、救援榆次,而今晋阳仅剩千余老弱守城,统领正可乘胜出击、一鼓而下啊!一旦晋阳得手,必将震动天下,统领亦可威名远扬,声势大振。唐公的一番美意,统领不可辜负啊!”

      杨霖冷冷一笑,道:“唐公的美意心领了!此事不需你操心,本统领自有主张!”

      说罢便挥手让周大虎把他带走了。

      “晋阳唾手可得,怎么你好像不感兴趣?”李秀宁好奇的问道。

      “呵呵,你老爹的算盘打得倒是精明!晋阳是一座空城没错,更是一颗烫手的山芋!取晋阳容易,然后怎么办?把皇帝的东征大军招来怎么办?就算皇帝不来,屈突通、代王杨侑来了怎么办?王仁恭和宋老生能看着我占领晋阳无动于衷?到时候你老公我坐困愁城、走投无路,说不定只能放弃兵权,心甘情愿的投入老丈人的膝下寻求庇护了。”

      “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自己没胆子还怨我阿爷?”

      “谁说我要成大事了?要不是你爹一堆破事,我才懒得趟这摊浑水,结果你爹还算计我……不跟你说了,尚德兄!你过来一下。”

      杨霖招来祖君彦,交给他一份军令,让他立刻派人送往榆次交给窦琮。

      这会工夫,高君雅已经被押解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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