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丫头小瑶鼻翘得高高的,小嘴鄙夷的撇了撇,对安霖一副装可怜的做派不屑一顾,把一个大食盒重重的搁到几案上,便扬长而去。
安寿此时已经吃了个半饱,有了些精神头,便一边利索伺候安霖用餐,一边体贴的安慰道:“郎君不用理她!这个小七一向不知情不识趣的,连小的都看不惯她。郎君您是不跟她一般见识,要是放在以前家里,早就把臭丫头一顿板子打死了……”
“别这么说,咱家现在就剩下这几口人相依为命了,还有什么可争可吵的。”安霖饿坏了,一边吃饭一边制止了安寿愈发没边没沿的马屁。
安寿自然唯唯称是,安霖又问道:“小七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郎君您别听那个丫头胡说八道,小的对您是忠心耿耿,跟您说的句句是实。”安寿继续谄媚的点头哈腰,瞎话说得面不改色气不喘。
“说老实话!”安霖不高兴了。
“这个……”安寿似乎有点害怕,又似乎有点不习惯郎君现在的态度,犹疑了半天,但是身为下人早已渗透到骨子里的服从性,还是让他开了口,“郎君您真的想知道?”
……
从安寿夹杂着马屁和文过饰非的絮絮叨叨中,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在安霖眼前缓缓的倒掉……
在神奇老爹安海抽风似的横加干涉之后,安霖不但学业无成而且仕途无望,在这个年代,等于断了正途。既然不能入仕,反正安家也不是什么诗礼传家的世家大族,子承父业做个商贾虽然低贱,却也不算出格。但是安海宁可自己四处奔走日夜操劳、年不过四旬便已两鬓斑白,也不让儿子插手自家的产业。于是乎,原本习文练武惜时如金的安霖,彻底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年少多金又有大把的时间无处打发,安大郎君很快就成了一枚四处是缝的蛋,狂蜂浪蝶蜂拥而来。
安霖喜欢跟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好——安海盘下了县城里最大的“醉仙楼”,从京师请来名厨亲手为儿子打理美食。儿子又好上了路边摊小食店?好——安海几车铜钱撒下去,县城里的小食店一夜之间全都姓了安:安海这是怕儿子吃坏了肚子,又没时间一家家的检查食品安全,干脆全都买下自己派人管着放心,反正也没几个钱……
儿子最近又混迹于青楼夜不归宿了?安海有点发愁,传闻近来青楼花柳病高发啊,万一儿子染上……一想到这安海就毫不犹豫的跑去人市,买下四个年轻貌美的小丫头给儿子当侍女。结果没消停两天,安霖照钻青楼无误,派人一打听,原来儿子偏好*……
安海大汗……
可安海再设身处地的替儿子想想:儿子自幼失去娘亲,莫非是想寻找母爱……一念及此安海倒没立马给安霖找来十个八个后妈,而是快马加鞭二赴人市,买来四个已婚妇人换掉那几个小丫头送进儿子房内。这回儿子在家老实了一阵子,安海的心刚放下,儿子又钻青楼去了。
安海绝望啊,使人再去打听,原来儿子偏好的,是有风情的*……安海一咬牙、再一狠心,无视亲朋好友的鄙夷,把一张老脸扔出华阴县,摇身一变成了县城最大的妓院“苏三家”的东主,而且把儿子喜欢的窑姐统统买来,除了儿子概不接外客,楞把这个华阴县欢场恩客心中的圣地变成了安霖的私人专属会所。这下子儿子安全了,安海放心了,欢天喜地的做生意去了。
至于说安霖肌肉膨胀、精力过剩今天揍了张家小子,后天调戏了李家娘子,初一偷了老王家的鸡(你说这不纯粹是闲的吗?),十五又踹死了老刘家的羊,这还算事吗?医药费、误工费、车马费、青春损失费什么的你要多少?什么一贯?安家给十贯!王家丢了五只鸡刘家死了两头羊?安家统统死一赔十!也就是当地民风淳朴,加上安海在家乡广做善事,街坊四邻乃至官府哪个没得过安海的恩惠好处?所以看在安海和钱的份上,安霖横行乡里作恶多端倒也没惹出多大是非,偶尔有个别堵住安家大门等着碰瓷的泼皮无赖,也多被捕快武侯什么的热心给打发了。
大麻烦倒也有。一个是安霖在“醉仙居”跟一伙外乡客抢座位。人家外乡客坐得好好的,安霖非让人家滚蛋,外乡客初来乍到哪知道你安霖是哪根葱,自然不让。于是安霖就兴高采烈的跟人家打起架来,劈刺钩挂——安霖使出他杨师傅当年驰骋疆场杀敌无数的功夫,打得一众身粗手笨的外乡壮汉东倒西歪哇哇大叫。安霖越打越高兴,拿胡床当马骑,嘴里还“咴咴”的学着马嘶,把根支窗用的短棒当马槊使,脑海里畅想着自己当年校场上一槊连穿四木人而犹不止的飒爽英姿,顺手一穿,这回倒是只穿了一个——不过是真脑袋。
得,玩出人命了,安大郎君也把自己玩进了大牢。不过没关系,安海为儿子高难度擦屁股的高光时刻又到了——安海连夜钻进了县衙,第二日又飞马跑进了京师。待到县尊开堂审案的前夜,安海再入县衙内堂,交给了县尊一封书信——安寿信誓旦旦的说是一位在朝廷上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亲笔求情书信。然后安海又进了大牢,先找到儿子,再去找被同时拘押的原告,商谈至天光放亮方才离去。
于是第二天开堂,原被告众口一词,双方因琐事争执而斗殴,安霖只是旁观而未动手,死者是被安寿的同事——马夫失手打死。于是县尊从善如流,判决马夫因过失杀人,流一千五百里杖一百;安霖御下不严致使奴仆犯法,笞五十。不过据安寿说,最后挨了那五十下竹板的,是安寿的屁股。
两天后,人们看到那几个外乡客赶着四辆大车离开了县城。除了一辆车上载着一具棺材,剩下三辆大车都被压得沉甸甸的,两头驴子拉着都费劲。至于那位可怜的马夫,安寿很是羡慕的告诉安霖,马夫倒是真被流放出一千五百多里去了——高密郡安丘县,那是马夫的老家。如今马夫不但被安海除了贱籍放了良,还给他买了一百多亩地,娶了一个漂亮的娘子,与之前为人奴仆的身份已是天壤之别。弄得一时间安家上下百多号奴婢日夜巴望着郎君再搞出几条人命,自己拼了小命也要挺身而出忠心护主,替郎君顶包。
于是安霖众望所归的继续惹祸。一日他在宅中撞上了一个侍婢,不知哪股邪火上身,安霖直接将人家拖进房内推倒法办,事毕没事人似的扬长而去。本是黄花闺女的侍婢倒也烈性,直接投了井。按说安大郎君推倒了一个侍婢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毕竟是搞出了人命,挨顿板子还是少不了的,弄不好还会徒个千八百里什么的。安海闻讯,如同危机公关的绝世高手,连官府都未惊动,火速开出了放良文书,将侍婢全家几口人除了贱籍,同时拨出别院一幢、良田百亩、钱帛两车彻底堵住了小娘子家人之口——安霖的又一场牢狱之灾在老爹的手里再次化险为夷,波澜不惊。
……
安寿说着,安霖听着,渐痴呆,渐疯傻,渐石化……他死而复生,阴间走一遭,迎头撞见一群不正经的神仙,回头又玩了一回穿越,再被人追杀得屁滚尿流,这些正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经历他都经历了接受了。可是捡到这么一个思想前卫、走在时代的不知哪头、却又坚定顽强的不走寻常路、彻底的不靠谱不着调、不把儿子*成天下第一大混蛋死不瞑目的便宜老爹,让他的三观彻底混乱了。虽然前世他早早就成了孤儿,可他相信,无论前世今生还是古往今来,全世界当儿子的谁也别见过的旷世奇爹,被他赶上了!
我上辈子是造了哪门子孽?还是我到底积了几辈子德,才摊上这么一爹——安霖是真心分不清了。
……
“那个……我惹了这么多祸,爹爹他动了什么家法没有?”安霖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阿郎视郎君如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没动过郎君您一根手指头。”安寿恭恭敬敬的答道。
看来我爹是个君子,不动手的。安霖自我安慰道:“那爹爹少不得要教训责备我了?”
“没有。从小到大阿郎没对郎君说过一句重话。”安寿继续恭恭敬敬的答道。
安霖无语了,对这个便宜爹他是彻底理解不了,也不知道该再问点啥了。
“那个跳井的侍婢,郎君一定不记得她了吧”安寿一如往常在他面前低头塌腰,满脸谄媚又有点献宝似的没话找话。
“哦。”安霖的大脑方才开足马力、疯狂的运算解析着那一道道看来无解的伦理题、哲学题、社会学题、政治题、经济题……如今有点过载,有即将当机的先兆,所以安寿的话直接溢出内存了。
“呵呵,她就是小的没过门的娘子。”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
安霖一激灵,险些一头栽倒,他彻底语无伦次,说得不会话了。
“哎呦,郎君您别急啊,小心身子,您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安寿手忙脚乱的扶住安霖,满脸的关切一点也不像假的。
“你……不恨我?”安霖惊疑不定的望着安寿。
“恨您?怎么可能呢?”安寿一脸的不可置信,“小的卖身给安家,连这条命都是郎君您的,何况一个没过门的娘子?小的跟着郎君,郎君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哪样小的都能跟着沾点光,这份享受和体面咱们安府上下哪个下人赶得上?再说了,那个‘苏三家’的沈姐儿,那身条儿、那脸蛋儿、那在榻上讨人喜的可人意儿,要不是郎君您打赏给小的,小的今生今世也无缘享用啊!那个黄毛丫头算什么?郎君您真是多心了,只要郎君您保重身子,龙精虎猛的闯过如今的险关,小的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啊!”
看着安寿那满脸的谄媚又一副忠心耿耿的无耻样子,安霖的大脑彻底当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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