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女芍药站在夏柒月后面,心里暗自悱恻!
这位今日上门的姐夫老爷看起来年纪不大,口气倒是真不小,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自家姑爷的官职是他安排的一样,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自家姑爷原本可是七品官,县老爷也才七品呢!
这么大的官又岂是他想安排就安排的?
他以为自己是京师里的大官老爷还是皇帝老爷眼前的红人?还自称本侯呢,哪有这么年轻的侯爷,一听就是胡诌来壮脸皮的。
瞧这姐夫老爷打扮是平平常常的,没有一点官老爷的贵气,脸也有些黝黑,多半是常年在外东奔西走的商贾管事。
模样瞧起来倒也有些秀气,眼睛黑黑亮亮的,鼻子高高的,整个人也不显得瘦弱,比那些粉头公子哥儿们强多了,也不知道成亲了没有,听说男人都喜欢大的,年纪大的,那里也大的……
芍药低下头,通过一处平原,然后毫无障碍地看清自己的小脚,不由得懊恼地跺跺脚!
她连忙抬头,见没人注意过来,心里松了口气,自己是掌房大丫鬟,以后要管理府上许多丫鬟下人,可不能没了礼数,这一言一行都要规矩得体。
只是,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才能有其他下人,自家姑爷的俸禄可养不起那么多下人,现在府上也就自己和一个老门房,听起来就寒酸落魄。
说起来自家姑爷在南通做官可没少受其他大官老爷的气,官职越做越小,刚来的那些日子里经常在府里喝闷酒。
还好小姐贤惠,苦口婆心地谆谆劝阻,姑爷才终于不喝酒了,本以为好日子来了,谁知姑爷却又多了一个别样的嗜好—种菜!而且一种就是一院子,像个农夫胜过像一个官老爷,全然没有来南通之前的雄心壮志,就像是认命了一般。
老爷不上进,做下人的也没有好日子过,自己每日不仅要提水,还要抓虫子,哪有半点官家掌房大丫鬟的派头!
小姐这次不但没有劝阻,反而跟着姑爷一起种菜,原本白皙娇嫩的手已经生出了一层薄茧,也不知道一向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么受得了?
可怜自己这个小丫鬟,年纪轻轻的,身躯娇弱,手上的水泡刚长出来就被磨破了,钻心尖儿的疼……
曹唯没有注意在一旁胡思乱想的小丫鬟,他拍着谢钰飞的肩膀,微笑道:“受了很多气?”
谢钰飞沉默片刻,点点头!
“想打架吗?”
“打架?”谢钰飞顿了一下,他在富平县的时候本是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衙内,带着几个家丁走在街上几乎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前挑衅。
从外地来的商贾公子们若是有不开眼的,他也不介意管教管教。所以他打架是不会,打人倒是熟稔得紧。
来南通做官之后,因为官职不高,生怕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所以才收敛了性子,稳重了许多,以前那个跋扈的谢衙内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如今曹唯问他会不会打架,倒是让他想起了在富平县横行无忌的日子。
曹唯见谢钰飞没有回答,继续问道:“有想打的人吗?”
谢钰飞见曹唯问得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精神一振。
他来南通之后低调行事,不敢拿出自家姐夫的名头做门面,生怕丢了曹唯的脸。所以在异地他乡,一个没有靠山的外来户自然会受到不少刁难。
谢钰飞积攒了不少委屈,虽然平日里种菜读书,看似修身养性,心平气和,实则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如今有家长撑腰,还忍着这股窝囊气做甚?
“有,有!推官张合屡次在文书上刁难我,提举刘生留扣账目,漕运督办郭威,私下请我吃了几次酒,本以为是要与我结交,这些日子前恭后倨,才看出此人的无耻真容……”
曹唯抬手,淡淡道:“钰飞,今日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有仇的报仇,有债的讨债,看不顺眼的拎拳上去,嚣张些,跋扈些,哪怕你打了知府,今日姐夫也帮你抗下来。
当初我第一次去富平县时,见到的霸道峥嵘谢衙内不知道还在不在?”
曹唯说完转身即走,谢钰飞看着曹唯的背影,眼眶微红,他发现自家姐夫的背影竟然如父亲谢平的背影一般沉稳如山,可以依靠。
他看了夏柒月一眼,大笑地站起来追上去。
芍药急忙道:“小姐,快拦下他们,姐夫老爷怎么能教姑爷打人呢!会出事的呀!”
夏柒月嘴角勾起,盯着谢钰飞的背影,轻轻道:“很久没见过相公这么开心了,他若不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恐怕早就辞官回乡了……”
………
………
谢家院子距离谢钰飞办差的官衙并不远,只隔了几个街口。
曹唯出了谢府后一路疾驰,左右护卫也随他而走,很快身后就聚集了数十道身影,谢钰飞也在其中。
到了府衙门口,曹唯转身,道:“去吧,打完了咱们去喝酒!”
谢钰飞点头,然后进了衙门。守门的官差本想与他打招呼,但见他行色匆匆,又面露不善,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刚进府衙是一道院,左右几间房子便是三班六房之处,三班即皂、壮、快班,均为差役;六房则是指吏、户、礼、兵、刑、工房,均为书办胥吏,谢钰飞是吏目书办,主掌吏房,正九品,勉强脱离了胥吏的范畴,挤在了官的最边缘。
再往里走是二道院,府佐贰官的办公场所,漕运、判官、推官、提举等皆在此处。
再往里走便是各处主官的办公之处了,同知通判居于左右,知府大老爷坐镇中央,管理一府之地。
谢钰飞快速穿过一道院,正要进入二道院时,一个留着短须的面白青年正要走出来,他看到谢钰飞之后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微皱,道:“站住!谢钰飞,今日点卯你又不到,实为迟到怠职之举,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了,若是让知府大人知晓了,定然会将你的官评定为劣等……”
“关你屁事!”
“知道错……你,你说什么?”郭威感觉自己听岔了。
谢钰飞厌恶道:“郭漕运,关你屁事!”
郭威脸上露出怒色,原漕运督办被调走之后,本以为漕运督办的差事能够落到自己身上,哪知天上掉下来个谢钰飞。原以为这个刚调任过来的漕运督办有些背景,请他吃过几顿酒就将他的来历套了出来,其父不过一个偏远之地的知县,一个山鳖衙内,多半是花了许多银两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没有了顾忌之后,自己让家里使了一些小手段,就轻易地将漕运的位置捏在了手上。
不知死活的东西,落在南通的深潭里就算他倒霉了!
这个小小吏目至今还没有认清形势,一个小角色,随手便能将他捏死了,竟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若不是对其还有求索之处,谁会搭理他烂泥一般的人物。
“谢贤弟,怎么说咱们都喝过几次酒,以兄弟相称,也算是有些交情,看你如今不知上进的模样,愚兄是痛心疾首……”
郭威面色冷峻,完全没有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或许还不知道,刘判官就要任满调离了,若是有人能够为贤弟运作一番,兴许那判官的位置就会落在贤弟手上,恰好愚兄有些路子……”
谢钰飞心中冷笑,脸色平静道:“那可要多谢郭兄了!”
“咱们自家兄弟,说一个谢字可就生分了,今日差后正好有闲,愚兄摆宴聚客楼,请贤弟喝上两杯……哦,对了,贤弟不妨将夫人也带上……”
郭威忽然压低了声音,靠近谢钰飞,道:“不瞒贤弟,上次愚兄在贵府见过令夫人后,一直念念不忘,贤弟若是有意,愚兄也有美妾相赠……啊……”
郭威捂住鼻子,鲜血透过他的指缝滴落在衣服和地面上,他脸上露出痛苦和难以置信之色,愣愣地看着谢钰飞,随即脸上浮现的便是难以抑制的怒色,正当他要出口大骂时,又是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肚子上,令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蹲在地上,传出痛苦的申吟。
谢钰飞面色峥嵘,怪声道:“老子是粗人,边远山区的土鳖,装斯文已经很久了,今天也算你倒霉,自个撞上来,若是不把你打个半死,还真是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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