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这么多次任务,跟丢人的次数屈指可数,跟丢女人那更是从未发生事情。
不甘心。
心里堵的慌!
他初一作为最受他家爷器重的随从,竟在两个女人手上吃了瘪!
这一打击让他平日里那四平八稳的形象秒塌了。
沈大人微微颔首,并未责备他的失误。
他面色平和地安慰初一道:“无事,人外有人,她们有同伴接应,你才一人……提高警惕,且等看可有后招。”
挥手让初一下去,他闭上眼吐了口郁气。
他能忍。
这种小伎俩,若没有后招也不值得他浪费精力。
“欠我一个人情”
“欠我一个人情”
闭着眼的沈大人脑海中莫名其妙又出现了这个声音,还有说话人那骄傲的样子。
骄傲?
她有什么好骄傲的?
难道没人告诉她,她有多么冲动鲁莽,多么自以为是,多么单蠢天真吗?
沈大人刚熄灭的心火又闪动着火星。
江姑娘可不会认为自己冲动鲁莽,自以为是,单蠢天真。
她若知道沈大人想法,必定跳起来指着他骂:“狗咬吕洞宾,不要帮忙,干嘛递话柄,问‘你笑甚’?”
吕同也是这样想的。
他歪在巡检司内院的书房榻上,脚搭在杌凳上,斜眼瞅着沈大人,语带戏谑地说道:“你说你,说就说吧,非要问那江小二‘你笑甚’!他就像串炮仗,给他递个火,不噼里啪啦地响上一阵是不会停的!”
沈大人冷瞥他一眼,又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他哪知自己当时为何会脑子抽风?
他心里还懊恨不已呢!
就是觉得她笑得很碍眼。
眼里又是怜悯又是看笑话……
他需要她怜悯吗?
不过小事一桩,她就那么期待看他笑话?
还有这该死的吕元逸,竟还与她一起笑!
笑笑笑,笑得一脸蠢样!
思绪纷扰到这里,他突然“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冷冷说道:“我去见黄三,该解决他的事了!”
“我跟你一起……”话到一半,吕同望着自己的脚,又认命地往榻上一歪,挥挥手,唠叨出一长串:“早去早回!让小松或者初一与你一起,别走上面了,从城外去吧!”
沈大人赏了他一个冷冷的鼻音,兀自出了书房。
……
看守黄三的两位巡检弓兵正百无聊赖地捉蚊子,听到声响,马上警醒地迎上去,见到是沈大人又立刻换上了恭敬的态度:“大人,您来了?”
这里的空气虽不闭塞,但空间曲折并不利于废气排出,内里弥漫的气味比他上次来时更难闻了几分,尿骚味、泥腥气、潮气与隐约的食物馊臭味搅和在一起,乍一进来就熏得他几欲作呕。
人不能再关在这里了,否则不疯也要病死。
这是沈大人进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黄三如何了?”沈大人将火把递给迎过来的弓兵陈阿水,随意地问道。
这陈阿水与另一位弓兵丁大路,是与余东山赵青峰一起被挑选出来的老弓兵,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耐性好,老实听话却不木讷,因此才会被调来看守黄三。
“回大人的话,自您上次来看过他之后,他就整日整日地发呆,啥话也不说!”也不知是不是被关傻了。
别说黄三了,就他与丁大路两人,与世隔绝般地在这地方守了这二十来天,也快憋傻了。
黄三躺在草堆上闭着眼装睡。
从沈大人一进来他就听到了声响,只是他并不想搭理,除了眼皮跳了跳,一直维持着歪躺在草堆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一身的草屑,髻发早就凌乱不堪,一张颧骨突出两侧凹陷的脸在火把的照射下更是蜡黄,乍一看就是一个落魄老头,哪还有一点叱咤落霞镇风云人物的气势。
沈大人示意两个看守避开,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黄三爷紧闭的双眼不发一言,与黄三爷比起了定力。
如此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黄三终于顶不住沈大人威压越来越盛的冰冷目光,翻了一个身。
“不想知道,外面如何了?”沈大人幽幽开口道。
黄三没动静。
“不想知道,黄帮可还在?”
黄三的背僵了僵。
“看来,也不想知道,令郎们如何了?”
黄三终于再也躺不下去了。
他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冷厉地说道:“卑鄙小人,你想怎样?你若动我儿一根毫毛,我必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他声音沙哑干涩,若砂石磨地一般令人非常不舒服。
“呵,黄三爷也是性情中人,看重儿子胜过黄帮……”沈大人轻笑道,“本官对令郎,并无兴趣,只是,他二人在本官手上,比在外安全……”
“二人?成儿也落到你手了?”黄三目眦欲裂。
“黄帮风雨飘摇,若不是本官,令郎恐怕……你该谢本官!”
谢你?
我谢你全家!
黄三凶戾地盯着沈大人,胸腔不停地起伏,气得说不出话。
“你不想知晓,黄帮如今落在谁手?”
“呵,你攀诬我失败,又设计将我掳走,不就是为了将黄帮抓到手中吗?想必沈大人你已得偿所愿,今日莫非来炫耀你的战绩?”黄三惨笑一声,凄然道,“不好意思,成王败寇,我不想听!你既已得手,还请手下留情放过我儿吧!都是我这做爹的连累了他!”
“非也,本官对黄帮,无兴趣。当初审案,只为查巡检司内鬼。谁知,你心中有鬼,竟笃信那故意试探之话,使出调虎离山计,向李捕头求救……”
“呵,你若不使调虎离山计,本官也不会对你出手……本官最恶人背后下黑手!”沈大人哂笑一声说道。
“哈,沈慎沈黑脸,你可真是会颠倒黑白,最喜欢背后下黑手的人是你!我只是找了李捕头要将那人犯羁押到县衙去,这本就是应该的!你不遵律令不交人,却将我暗中掳走……你枉为一个朝廷命官!”黄三满脸讽刺,冷倪着沈大人,毫不留情地道,“以你的行事章法,想必你已在暗中给李捕头下了不少绊子了吧?你真是虚伪得让人刮目相看!”
一语言罢,沈大人思忖了一下,居然一脸认真的点头道:“如此说,也对,本官是使了一些非常手段……”他语气一转,倨傲地说道,“那又如何?本官一贯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官,不喜被架空,更不想如前任陈巡检一般——”他锁住黄三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陈巡检之死,不简单吧?马怀德与你关系匪浅呢!”
黄三抿紧双唇迎向沈大人的幽深的双眸,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半晌后,他岔开话题道:“我的成儿现在何处?”
“自在安全处。”
“如何你才能放了他?”
“自是时机合适时。”
黄三心中怒气升腾,脸色青紫,额角青筋鼓动。
这样与他绕下去毫无用处。
这人黑面黑手,心思藏得深,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他到底想要从他这得到什么?
黄帮他是真不感兴趣?
黄帮……
“你把黄帮怎样了?”
沈大人莞尔一笑。
这笑出现在一个面色冷硬的人脸上,突兀又让人莫名心颤。
他云淡风轻地娓娓道来:“你黄帮诸人与马怀德勾结,设计wěizhuāng成山匪,妄图劫杀本官。陈二狗落网,马怀德逃进落霞山。林万利狡猾脱罪,得你背后的金主鼎力支持,现今,黄帮以他为尊……对了,你的靠山,李捕头与陈师爷,已被缉拿了。”
黄三的脸色随着他缓缓吐出的话,呈现出精彩纷呈的变化,心中既怨陈二狗冲动无脑,又恨林万利狡猾无义,更恨面前的人心狠手辣。
明明他都没怎么出招,他怎能就直接下黑手呢,连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金主是方高吧?”沈大人的声音打断了他心中的愤恨。
这并不难查,方高似乎也并不怕人查。
他的发家史虽不光彩,却不知不觉中如藤蔓一般紧紧缠住了陈县令。在陈县令一手遮天的青河县,目前还没人敢轻易动他。
黄三爷咽了咽口水,借由低头挠痒的动作避开沈大人灼灼的视线。
他的声音力持平缓地说道:“黄帮当初想涉足妓院与商船,我资金不够想找人合作……马易眼光短浅他怕我吞了他,陈汉元又没那个实力,首富黄员外虽是我族中长辈,却早就想将我逐出家族了……最后我托人找到了方老板,好一番游说他才点头……他出了大部分银两,但他只管拿红利,不耐烦掺和日常事务,只派了个掌柜偶尔过问下亏损,仅此而已。”
黄三说得很真诚,言闭还抬头与沈大人对视,眼中神色坚定坦荡。
沈大人却并不信。
金钱往来就是最深的羁绊,任何一个与金钱有关的动作都能导致关系变化,或更亲疏,或变仇敌。
方高……
一位几年之内突然崛起的人物,必定不是一个只安于拿红利的人。
只是……
如今,巡检司已梳理干净,李捕头也不再是妨碍,黄帮更是秋后的蚂蚱,是该好好将精力专注在练兵与剿匪上了。实在没必要再牵扯出更多的人,耗费大量的精力,也不见得能得到多少好处。
他仅是落霞镇上的九品巡检,做好他巡检与剿匪的事情即可,人贩子也好,恶霸势力也好,都是一县之主该管的事。
他何必要多管闲事!
如此一想,对他来说,继续关押黄三的坏处就大于好处了。
也不能轻易放了他。
他暗中掳走他,难保他出去后不会倒打一耙,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杀了他……
不能杀,他对赵捕头还有用。
与赵捕头的合作还需要继续呢……
沈大人心中辗转想着,好一会后,突然问道:“那人犯与黄帮,是何关系?”
黄三一直在暗中揣摩他,闻声谨慎地答道:“哪个人犯?我已被你关在此地多日……”
“李捕头要抢的人贩子……必定与你黄帮有关,否则,你不会慌忙向他求助!”
“没有关系!当时我只是觉得顺势将人转移到县衙大牢你就不能胡乱攀诬我——官家做事,最喜无事生非,你既表现出了对黄帮的兴趣,我必得未雨绸缪提前防范……”
沈大人冷笑两声,打断他的话,肯定地道:“你如今落得如此境地,还如此推脱,看来人贩子事件,与你,与黄帮牵涉很深,或者就是幕后操手!”
“你非得如此说,我也没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关就是无关,你爱信不信!”黄三莫名恼怒,直接往草堆上一倒,翻身背对沈大人,冷冽地说道,“你既然不信,多说无益,你走吧!”
“好!你儿子,长相清秀,卖去小倌馆,应能得个好价钱。”沈大人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似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般。
“你敢!”
黄三腾地站起身来,怒发冲冠地指着沈大人,绑在手脚上的铁链被他拉扯得哗哗作响。
沈大人嘴角含着讽刺,漠然回视他:“你觉得,本官,敢不敢?”
不过一刻,黄三就怂了。
他能不怂吗?
这人敢随便将他掳走……
一切也都是从他被掳走开始的!
想必李陈二人被缉拿与他也脱不了关系吧?!
这样一个行事没有底线不折手段的人,一个权利在手guānfāng认证的liúmáng,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黄三蔫了下来,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清泠地道:“我要见我儿子!否则免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