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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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璃回到卧房,呆坐了会儿,抬眼间恰巧瞥到铜镜里的自己,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镜中的女子发丝凌乱、玉簪歪斜,额前脸颊上亦有尘土之色,十足的不堪入目。

    她记起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结果刚现身就与刺客来了场恶斗,后来居然蓬头垢面的跟着慕容煜去了宗庙……

    阿璃捂住脸喃喃自艾,再没了心思去操心将来的争斗。

    她起身唤来宫女,置下香薰花露,沐浴梳洗了一番。

    待梳洗齐整,又心血来潮地把陪嫁时带来的衣物翻找了出来,一件件地挑选着。

    红色的太过艳丽,白色的又太过素净……

    宫女们见王妃难得有了打扮的兴致,也个个提起了精神,把衣箱清了个底朝天。

    “王妃,您看这件如何?”一个宫女捧着一袭白色的烟罗纱裙,“这套衣裙虽是素色,可裙摆和披纱上点缀得有梅花图案,配上着绛色的胸衣,既不太素净,又不鲜艳。”

    阿璃看了一眼,认出这套衣裙是几年前在越州西亭驿站,蘅芜送来给自己穿过的。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站在镜前,满脸羞涩地想象着乌伦看见自己这身打扮的反应……

    众宫女纷纷表示赞同,怂恿着阿璃穿上试试。

    阿璃依言换上了衣裙,对着镜子扯了扯霞影纱的绛色胸衣,有些不太确定,“这件衣服的领口是不是太低了?”

    刚才做推荐的那名宫女说:“这种配披纱的衣裙就是要低胸才好看。”

    阿璃侧转着身子,反复打量着,拿不准这样穿倒底合不合适。

    这时,有内侍在门口禀报,说陛下已经到了承元殿。

    阿璃突然慌乱起来,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坐下还是站着。

    宫女们低头交换着眼色,抿着笑,收拾了衣物依次鱼贯地退了出去。

    阿璃在榻上坐下,又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站了会儿,又想到了什么,匆匆回到卧榻边,伸手去取叠放在上面的雪貂轻裘。

    慕容煜踏入屋内的时候,恰巧见到阿璃拿起裘衣,在榻前转过身来。

    光影中,她身上的薄纱摇曳,勾勒出里面窈窕的身段。

    阿璃把裘衣挡在胸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慕容煜失神一瞬,随即握拳掩唇咳了声,轻声说:“很快吗?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阿璃“哦”了声,就没了下文。

    慕容煜缓步走到阿璃近前,伸手拿过裘衣,打开来,说道:“屋里虽有炭炉火壁,但还是不比南国,小心别着了凉。”

    他做势要帮阿璃披上轻裘,却见她手拢着胸前的轻纱,眉眼低垂着,双颊羞红,一动也不动。

    慕容煜低头嗅到阿璃发丝间白芷花露的清香,心里大致也明白过来了,忍不住弯起嘴角,俯身在阿璃耳边说:“既是专门打扮了给我看,又害羞什么?再说,那日在温泉洞中,我都已经看过了。”

    阿璃腾地抬起头,再顾不得羞怯,一拳捶在慕容煜胸口,“你还好意思说!”

    慕容煜扔下手中裘衣,抓住了阿璃的拳头,顺势把她拉进自己怀中,低头去吻她的唇。

    他的吻炽热而缠绵,一如昨夜梦境中那般,让阿璃经不住地全身发软。她颤巍巍地倚在他的怀里,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席卷了整个世界。

    慕容煜抱起阿璃,把她放到榻上,手指扣在她的腰间,克制着自己,低声问:“阿璃,还记不记得,你要我答应的那三件事?”

    阿璃低垂着眼眸,“嗯。”

    “我答应过你,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勉强……”

    阿璃的声音低若蚊吟,“我……没说不愿意……”

    今日在宗庙祭拜父母天地、许下郑重诺言的一刻,阿璃就已将自己看作了慕容煜的妻子。

    比起几个月前那场繁复奢华、暗藏着诸多权谋心机的婚礼,今晚,才更像是两人的新婚之夜。

    此时锦幄初温,芙蓉帐暖,四目凝望,情意蔓延。

    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愿意?

    慕容煜伸手拉下了床帐,俯身吻住了阿璃。

    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痴恨怨恋在这一刻燃烧起来,直至灰烬。

    他拉开阿璃腰间的系带,发烫的手指探进霞影纱的胸衣里,缓缓向上抚摸。

    阿璃惊慌地扬起睫毛,对上了慕容煜灼灼的视线。

    慕容煜凝视着阿璃,柔声唤道:“阿璃……”

    他低头含住她忽闪的羽睫,再轻轻地一路吻至她的耳垂,“阿璃……”

    衣衫渐褪,肌肤相贴,世间一切皆销声匿迹,只余紧紧相拥的彼此。

    阿璃颤栗着,伸臂环住了慕容煜………

    ×××

    缠绵之后,阿璃依偎在慕容煜怀中,聆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手指轻抚着他臂上的绷带,“你的伤口还疼吗?”

    慕容煜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慵懒的磁性,“不疼。你呢?”

    阿璃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经不住羞红了脸,顺手在慕容煜手臂上掐了一下。

    慕容煜闷声笑了起来,“我是关心你,你掐我做什么?”

    阿璃“哼”了声,说:“在我们暗夷,可没这么容易让你……骗到姑娘。你得在篝火边为我唱首歌,若是唱得好了,我才会考虑你。”

    慕容煜叹道:“幸好我生在燕国。”

    阿璃半撑起身子,挑眉看着他,“你不唱,我可就走了。”

    慕容煜连忙揽住阿璃,“我唱,我唱……”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哼唱起那首阿璃曾唱过的猗嗟歌来。

    这支曲子,他曾让宫中乐师反复奏给自己听过,曲调尚且熟悉,但歌词却不大记得,因此唱得磕磕绊绊,几不成调。

    阿璃依在慕容煜怀里咯咯直笑,轻捶着他的胸口说:“就你这样的水平,在暗夷恐怕得孤老终身!”

    忽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为什么唱这首歌?难道……”

    慕容煜薄唇轻抿,“你说为什么?”

    “你!你当时装睡!”

    阿璃这才知晓,原来自己当时唱的歌、说的话,都被装睡的慕容煜给听了去,忍不住恼羞成怒,“你这个阴险狡诈的……”

    慕容煜捉住阿璃伸过来欲掐自己的手,俯身再度吻住了她。

    一直到大半夜后,阿璃才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有了吵杂的声响。

    有人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陛下”。

    阿璃迷迷糊糊地转醒,见慕容煜已经起身下了榻,低声朝门外吩咐道:“…不要让他靠近承元殿。”

    门外的人领命离去。

    慕容煜取过衣衫穿上,转头见阿璃已醒,遂坐回榻边,对她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里休息,哪儿也不要去。”

    阿璃倦怠地撑起身子,“出了什么事吗?”

    慕容煜把她按了回去,“雷鸣手下的人闯了些祸,不需你担心。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他低头亲了下阿璃的额头,又柔声哄了句:“乖,听话。”

    慕容煜离开后,阿璃却再也无法入睡。

    她在榻上辗转反侧着,只觉得浑身酸痛,但人就是静不下来。

    一时,回忆起今夜的种种,羞红了脸,抱着被角怔然出神。

    一时,又想起下午在慕容炎灵位前说的那些话,想起墨翎,想起眼下南北的局势,心头又涌起一阵怅然,默默地叹着气。

    或许,仲奕说得不错,那些逝去的人,更愿意见到自己和慕容煜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宽慰着自己,兀自发了会儿呆,正准备再度尝试入睡,突然听见殿外似有人声传来。

    阿璃因为身体中毒,耳力大不如前,可那声音清越绵长,像是注有极深厚的内力,一声之后又是一声,语气迫切。

    阿璃坐起身来,侧耳聆听片刻,隐隐辨出那声音,竟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阿璃!”

    阿璃匆匆穿上衣裙,趿着鞋跑了出去。

    刚到殿门口,她就被守候在此的禁军统领雷鸣给拦了下来。

    “王妃,陛下吩咐过,请您务必留在殿内。”

    雷鸣身材魁梧,堵在阿璃面前,遮挡了她的视线。

    阿璃探头向外张望,隐隐约约的,见大殿之外的石阶上下,竟密密匝匝地站着禁卫,将承元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心中疑惑万千,问雷鸣:“倒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那声音,听上去好像风延羲……

    雷鸣迟疑答道:“末将今日奉陛下之命彻查北苑行刺一事。那批刺客行动隐秘、出手狠绝,且所用兵刃上皆铸有陈国龙骑营的龙形图纹,末将因此判断,他们是龙骑营帐下的高手。”

    阿璃闻言惊愕地望着雷鸣。

    雷鸣又继续说道:“能调遣龙骑营的人,除了陈王,便只有……”

    他顿了顿,看了眼阿璃,说:“于是我们派人去了重华驿馆,想找风延羲问个究竟,谁料他突出重围之后,竟闯进了宫里……”

    阿璃脑中轰轰作响,渐渐明白过来,说:“这件事不可能是延羲的主意!他现在身在蓟城,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让龙骑营来行刺陛下,还留下带有龙纹的兵器?如今燕陈停战,两国交好,就算他真有什么企图,也不会傻到把事情做的这么明显,断了自己的后路。”

    雷鸣垂首道:“末将只是听令行事。还请王妃依照陛下吩咐,留在殿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