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也给吓傻了,外面的喊声他不仅听见了,也听清楚了,只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他因为这种恐惧、惊异的情绪而发愣,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皇帝。
“陛下!“内谒者害怕得非常慌乱地跑到玉辂前,颤抖着声音禀报,“长定宫加急奏报--许皇后娩身后血崩不止......医冶无效......崩!“
霍光闻言心里又是一震,终于回过神来看皇帝,刘病已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反应出来,只是表现得非常迷惑,就像是个失去方向的孩子。
过得许久,内谒者不闻车内的动静,只得壮着胆子,再次重复了一遍,“陛下,许皇后崩了!“
“茫然无措”的皇帝像是终于醒过神来,脸色刷地一下惨白了,他的双目充满红通通的血丝,睁得大大的,牙齿咬得紧紧的。霍光虽已有准备,却仍是被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
“陛下?“霍光小声地喊了句,许皇后驾崩,这个不在预料中的紧急事态发生,只怕这场泰畤祭典不得不取消了。大驾行到这里,下一步只怕得返回长安。
“起驾!“刘病已说了这两个字后,霍光正欲下令车队返回,没想到皇帝又说出了下句,“去长定宫。“
“陛下?“霍光有点不解的问道,皇后崩逝,泰畤祭天应当立即取消,当务之急是要尽快举国发丧,为许皇后料理身后之事。
“我说--去长定宫!“刘病已瞪着霍光,双目充满红通通的血丝,凶得像是欲嗜人的野兽。
霍光猛然惊觉,这会儿坐在自己跟前的皇帝,受到太大的刺激,已非平时的状态,只怕早因伤心过度而神志不清了,他冷静地站了起来,行礼后坚定地说:“陛下应当立即回宫!“
原本一直坐着的刘病已突然暴起,直接向霍光扑了过去,“朕说,马上去长定宫,听懂了没有?快点!“
他抓着霍光的衣领,颤抖的手指甚至碰到了霍光的脖子。霍光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因为突然遭遇噩耗而变得狰狞恐怖的皇帝,脑子里“突如其来”地闪过一个让他后怕不已的念头。
他是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已经神志不清了!
刘病已跺了跺脚道:“你们这群人太慢,让朕自己去吧……”
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一转身跳出了车,施展神行之术,就那么一个人往长定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自从听到皇后崩了的消息的一刹那开始,刘病已完全失去平时特有的自制力和冷静的考虑。他以一种超人的意志力量,鼓舞着自己,支持着自己,一心只想去长定宫。
刘病已这样做并无明确的目的性,没有想到他的行动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也没有考虑到是否与大局有补。这时他头脑里只存在一种想法,在这茫茫的人世中,只有长定宫这一方之地才是“安身立命“之所——除此以外,他再也没有其他的要求。
一直以来,他将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许平君的身上。一旦发现了这只不过是一座空中楼阁,一座海市蜃楼,行将倒坍或消灭,他的最直觉的反应,就是要尽一切的努力来挽救她,使她脱离险境,他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当一切努力都已经失败,当这座楼阁已经倒坍下来,他的双肩再也无力把它撑住的时候,那么就任它把自己压碎,压成齑粉罢。好像在一艘海船上长期操作的船长,一旦遇到台风怒浪,当他用尽各种办法都不能够把它抢救出险时,就让他自己叉起双手兀立于洪涛的冲击之中,甘愿和那艘海船一同沉没在山涌壁立的恶浪中。并非他比他的船员们更少逃生之术,而是他生命的支点垮下去了,他的生活中心毁坏了,他的心碎了。他并非有意去找死,可是活着对于他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个用某种理想把生命支撑起来的人,一旦理想破灭,就会产生这种思想感情。他们不是弱者,而是成为更强者必经的历程。
刘病已的耳朵渐渐地什么都听不见,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看见周围的人有的在磕头,有的在抹眼泪,还有人跑来跑去,似乎很混乱,可他却觉得世界无比安静,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
刘病已“腾云驾雾”般地向前疾驰,没有多花工夫考虑怎样去对待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反而回忆起许多遥远的与现实很少联系,或是原本渐渐消失在记忆的往事和人物。
这许多与许平君相关不寻常的事情,一时间都活跃地闪现在他的眼前。所有这些回忆连续地但又不相连贯地迅速出现在他的头脑中的“萤光屏”上。他感觉到自己的思路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清醒、敏捷过(其实这是他的错觉)。那些回忆以如此生动明显的形象一个个跳进他的萤光屏,然后又迅速跳出去,让位于新的回忆。
父子、朋友、伴侣、恩和仇、爱情和亲情等交织地占有他的思想阵地。他们不召自来,不挥自去,来去都是那么“自由自在”的。
忽然有一块拳头大的冰雹打在他的身上,又掉落在地下,一路发出好听的铮铮声。他的回忆好像摇摆不定的磁针,受到一点外来因素的掣动,又立刻指向一个新的方向。
泰山严肃的神情出现了,刘病已一字不遗地想起自己“明媒正娶”将许平君迎娶过来时,泰山那么“郑重其事”地嘱咐他的话:“贤婿呵,我把平君托付给你了,我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贵,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素在家中对她也是千依百顺,遇事你要让她几分,还有千万要保她周全呵。”现在刘病已正要去做泰山嘱咐他去做的事情,但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过泰山的嘱咐。read5();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