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著,其用字洋洋洒洒有余,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五人均载于其间,泱泱北朝地广人多,以骑射立天下,更是人杰地灵,难不成寻出个能杀身成仁的死士?”乐天却是笑了起来,言语间颇有几分戏谑之意。
身为大辽通事局两大统领之一,陆天放又是何许人也,岂听不出乐天言语中的戏谑之意,朗声带着几声怒意的说道:“我北朝泱泱,莫说似聂政、专诸、荆轲、要离这般视死如归的英雄,便是如曹沫、侯赢、朱亥这般智通双全,行刺后全身而退的人杰也是不乏其人的!”
随即陆天放又是一声叹息:“只可惜我大辽素不重视宋夏交壤的西北之地,于西北之地手中可用之人甚少,眼下大宋与女真立盟在即,时间紧迫实抽调不出人手。
又加之童贯身边有胜捷军守卫其的住处,对进出人员更是盘查严格,其防卫之森严丝毫不次于各国国君,陆某麾下便是如何悍不畏死,也寻不到下手机会。”
胜捷军是童贯在宋夏边境招募青少年组成,规模有近万人,童贯将胜捷军当做自己的亲军,用来守卫自己的住所,每次往返西北于汴都间都这支军队都跟着他,便是进出汴都胜捷军也是随在身边。
试想童贯身边有万余人护卫周全,怕是连苍蝇也飞近不得其的身。
“此事确实是难办……”乐天点了点头,看着陆天放却是一笑:“此事连陆统领都奈何不得,陆统领寻到乐某又是何用意?”
陆天放言道:“今夏大宋攻占横山,宋夏战事告一段落,童贯入汴都去而复返,也是因乐大人迎娶夏人公主而起,乐大人今归汴都,那童贯想来不日也会归还汴都!”
乐天问道:“陆统领的意思是,打算派人在童贯离开渭州返归汴都时动手?”
“正有此意,只是那童贯身边护卫众多,以陆某手下的这些人行刺,便是再加上陆某也无疑于飞蛾扑火!”陆天放点头叹道,随即目光注视着乐天又接着说道:“见识乐大人智退党项人之后,陆某对乐大人智谋钦佩非常,所以特来问计于乐大人,还望乐大人不吝赐教。”
“乐某只是个文官,手下可有没这等死士!”乐天摇头:“再者说乐某为大宋之臣,食大宋之禄应忠大宋之事,又岂能里通外国!”
见乐天拒绝,陆天放丝毫不气馁,说道:“攻取灵夏,于大宋的好处勿需置疑,陆某也曾听说过,乐大人曾数度劝谏大宋皇帝陛下勿联金伐辽,更言女真人实为野蛮之人,乐大人亦为大宋极具战力眼光之人……”
“陆统领是想从乐某这里打听童贯何时动身,又走的是哪条路线?”乐天打断对方说话,又自言道:“断无此等可能!”
随即乐天接着又言:“童贯于西北屡败夏人,为我大宋肱股之臣,乐某若与陆统领同谋,岂不是于大宋不忠!”
陆天放却是笑了起来:“乐大人所言不尽然罢,若不是童贯胡乱指挥贪功冒进,大宋又岂有统安之败,刘法、乐大人险些丧命于盖朱城外?”
乐天避而不答,看着陆天放笑道:“陆统领如此拼命维护大辽,是否值的?”
“乐大人是为何意?”陆天放故做不解。
“其实陆统领心知肚明!”乐天直言:“大辽皇帝陛下骄奢淫逸,朝政废弛,官僚与贵族们又横征暴敛,为了争权夺利而互相拼杀,以至于境内各族纷纷起来反抗,乐某说句不应说的话,北朝如今己经风雨飘摇,陆大人又何必像个裱糊糊一般为北朝修修补补!”
闻言陆天放微怔,没想到乐天知道的这么多,继而言道:“正如乐大人所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乐某佩服!”乐天笑道:“日后若是北朝败亡,不知陆统领有没有投奔大宋之意?”
陆天放勃然变色:“乐大人此言……”
挥手打断的发陆天放接下来的话,乐天言道:“北朝之事你我心知肚明之事,陆统领便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陆天放不语,乐天说的何尝不是真的,自己在通事局任职,掌握的情报比大辽朝堂上的那些官员还要多,风雨飘摇的大辽还撑的了多久,自己又怎么不知道。
见陆天放不语,乐天接着说道:“陆统领本为燕地汉人当为我华夏苗裔,日后为大宋效力又有何不可?如豫让报达智伯那般,或许还能助我大宋灭掉金人,替大辽一雪灭国之耻!”
听了乐天的话,陆天放久久不语。同时陆天放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越发的看不透了,这个年轻人给人以一种近乎妖孽的感觉,似乎这个世界上的事能瞒得住他的不多,没有事情不在他的算计之中。
足过了有小半盏茶的光景,陆天放才说道:“若乐中能为行刺童贯之事为陆某出谋划策,他日陆某走投无路之时必来相投!”
“君子一言……”乐天脸上露出微笑,同时伸出一只手掌。
“驷马难追!”陆天放也伸出一只手掌,在说话的同时,两只手掌拍在了一起。
“乐某还有个条件!”这是乐天又说道。
陆天放微惊,“乐大人请说!”
乐天说道:“童贯不能死!”
“在下答应乐大人!”不知不觉间,陆天放改变了称呼。
……
将陆天放送出驿馆,许将折了回来,说道:“卑职不解,童帅权倾朝野更将朝堂上下弄的乌烟瘴气,又与大人您素来不合,他若是死于辽人之手,与中大人您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为何大人您又不想让辽人杀掉他!”
“此次童贯师遇刺,不管死与不死,灭夏之战是不可避免的!”乐天淡然道,接着又说道:“灭夏之战,自是不少了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刘法,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刘仲武,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刘延庆,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种师道,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姚古,若是童贯死了,这五路大帅谁能统领的了全局?”
“这五路大帅中,熙河帅刘法有勇、泾原路种帅有智,秦凤帅刘仲武也是战功累累,环庆路姚帅也是不落下风,唯有鄜延路刘延庆虽有战功,却行事胆小、投机……”身为皇城司上层重要成员,许将自然对西军一众大帅的情况了若指掌。
说着说着,许将忽的拍了一下脑门,“卑职明白了,这童贯死不得,若是死了这西北五路大帅怕是无人能镇得住他们,伐夏大计怕是都会毁于一旦!”
“算你聪明!”乐天点了点头,“正如你所说,熙河帅刘法勇冠三军,在西北无人能出其右,夏人闻之丧胆;泾原路种帅善谋堪称儒将,功绩亦是非凡;环庆路姚古姚帅亦是屡有战功,但不要忘记了种家、姚家皆是陕西大族,两家子弟素来不睦,凡事必将针锋相对,这对伐夏必有弊处。
秦风路刘仲武大帅虽功绩略弱于前面三位,却也是不可多得的领兵之才,至于刘延庆嘛,若不是抱着童贯的大腿,居个副将就不错了。”
在说刘延庆时,乐天言语间极为不屑,又接着说:“神宗朝五路伐辽,若不是五路之间主将不睦,也未必会大败。童贯虽说是个奸佞,但却得陛下圣眷,西北五帅虽人人恃功骄狂但不敢对其露出半点,所以也只有童贯能镇得住这五人!”
许将接着说道:“所以大人的意思是童贯死不得,若是死了,五路伐夏失败的那一幕怕是会再次上演!”
乐天点了点头。
……
在镇戎军小住了一日,乐天一行向萧关行去,在萧关与种彦崇、种冼二人小聚了一日,乐天才起程向渭州行去。
……
渭州城西门,军旗招展号带飘扬,数千名盔明甲亮的士卒立于城门之外,使得渭州城外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使得进出城门的百姓纷纷避让在道路两旁。
在这些士卒阵列的中间,一辆装饰豪华考究的大车甚是引人注目。此时泾原路主帅种师道正带着渭州知州,还有泾原路的一干武将们正在为童贯送行。
乐天安然从西夏归来,就预示着童贯完成任务,同样童贯心里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眼下童贯要回到汴都与天子商议联金伐辽之事,自然不想再在渭州逗留。
师从李宪,童贯一心想像师父李宪那般驰骋疆场,只是在哲宗朝屡屡不得志,直到徽宗赵佶即位才赢得天子宠信,童贯于大观年间一直活跃在西北,与党项吐蕃诸国征伐。
虽然徽宗赵佶崇尚奢华,但大宋自王安石变法后国库充实,西北又有大宋最为精锐的百战之师西军、与一干得力将领,童贯刷了十几年的战功,也使得童贯达到了近乎人臣之极的地步。
纵观童贯于西北的做为,基本是打了胜仗功劳归自己,打了败仗黑锅别人背,似刘法于统安城之败,就是典型的例子。说童贯刷战功,那还是抬举他的,说的再直白一点,那叫蹭战功甚至说是抢战功也差不多。
西北风沙甚大,童贯自然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吃沙子,大宋位极人臣的顶端是什么?是封异姓王爷,虽然是比亲王差一个级别的郡王,但却是童贯做梦都想得到的,为了郡王的这个称号,童贯自打起了幽云的主意。
童贯往来西北与汴都之间每年都要有几次,但官员们为了表示尊重,每每依旧要程式化的前去送别。
在一通没有营养的对话后,童贯上了车,在种师道等人的注目中,仪仗们开始朝着东南的方向行去。
看到童贯离去,种师道等人眼中流露出放松的神色。种师道虽为一路的最高长官,但童贯将六路边事帅府设在这里,有人压制的日子自然过得不舒服,况且种师道与童贯二人并不算合头。
出于礼仪,童贯离去走有半里路,泾原路一众武官们还行行注目礼,就在这时时,只见原本立于路边的几个百姓忽然向童贯的仪仗闯去,一边闯一边拿着火折子在点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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