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为下属,秀州水军的程指挥也算是远来为客,当夜宿于钱塘县公馆,乐大人酒宴待之。
宴毕,乐大人还小归府衙,开始思虑舟山海匪一事,除此外据程指挥透露不日曾悖与沈杰将要拜会自己,自己是不是要事先作些功课好好教训那沈杰一番。
话说乐大人己经是正七的官身,而且被誉为大宋当今词坛的领军人物,近来又写了、等名著,那沈杰不过一介布衣,乐大人教训一个布衣百姓岂不是自跌身份,被士人所诟病。
乐天要教训那沈杰其实并不是不无道理的,沈杰以狷狂闻名两浙,视古今天下读人似无物。乐大人要教训沈杰,也是出于刷名望的意图,而且那沈杰向来狂妄,素来不为部分读人所喜,乐大人拿他开刀,也有为读人出气的想法。
再者说乐大人对这沈杰后改名沈晦的北宋末代状元公无甚好感。
拥有后世记忆的乐大人,对沈晦此人的事迹也是知道些的,在宣和六年殿试临近之时,这沈晦时时诗词酬酢,名为以文会友,实则是广结友谊,试想殿试在即这沈晦日日酒色笙箫,哪里有时间去下功夫学习。其中,在沈晦结交的朋友之中,沈晦与喻樗还有梁师成的交往最值得一提,前者帮他中状元舆论造势,后者在殿试时助他做弊,直接帮他中状元。
说的明白些,这沈晦的状元功名不过是花钱从梁师成那里买来的,喻樗又为他大吹大擂造势,使的世人以为这状元公不授与他沈晦就是有考场内幕。而且沈晦这个人素来只会夸夸其谈,语气狂狷,而为官后行事毫无胆量气魄谋略可言,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至于舟山海匪,乐大人心中更是打着自己的算盘。历唐末藩镇割据五代之乱后,本明太祖太宗尤为重视兵权,若不然也不会有杯酒释兵权之举,本朝凡涉及到军务变动,没有官家点头是不可能的,莫说是一县父母,便是两浙路置制使陈建身为封疆大吏,在没有朝廷的命令下,也不可能调动一兵一卒。
然而有关于乐大人的任命却是最为奇葩的,在钱塘范围内治民、抚军、治吏,如同一个微型版的封疆大吏,而且眼下更是节制了除杭州水军之外的秀、越两州水军,又有几分漕司的味道,若是比起对权力的应用,乐大人可以勉强算做一路微型诸侯。在这层表像之下官家真实的意图是什么,是要让乐大人管好杭州州湾这条水道,保护好大宋的财赋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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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乐大人咬了咬牙,打定主意于公于私一定要干掉这伙盘踞在舟山的海匪。于公,是为了大宋财赋;于私,是为了自己经营的海贸,也是为了替自己刷功绩,也好让大宋的朝臣们看看官家赋于自己的兵权是如何应用的。
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舟山是明州的地界,不是自己节制下杭、秀、越三州水军的地盘,用什么办法来插手剿匪之事,成了让乐大人伤神的事情。
这一日,乐大人刚从江边堤坝工地上督工回到县衙换过衣袍,便见尺七持着一封名帖来报,县衙外有二人求见官人。
乐大人看眼名帖,立时知道是那曾悖、沈杰二人到访。不给曾悖、沈杰二人的面子,乐大人也要给秀州知州曾纾的面子,着尺七引二人进来。
“久闻乐大人桃花庵主大名,近日有传闻乐大人一时辰内而作,数日内而成,吾辈拜读大作,深敢乐大人有昔之大贤之才,为当世之大儒,今日相见实为三生有幸啊!”花厅前,那在湖州担任司录一职的曾悖与乐大人拱手作礼,口中狂拍了一通马屁。
“不过是市井传言、士子抬举,曾大人又何须当真!”乐大人谦虚道。同时他细打量这曾悖,只见其年纪三十有余,温文尔雅,一身读人的装扮,在曾悖身后跟着的则是曾见过一面的沈杰,如今己经改名唤做沈晦了。
那曾悖只是从八的司录,在乐大人面前还真上不得台面,但这曾悖的老子曾纾可是五的知州,这个面子乐大人还要给的。
那曾吃过乐大人亏的沈晦,见了乐大人面上略有几分尴尬之色,也是拱了拱手拜道:“学生见过乐太守。”
杂伇过来上茶,分宾主落座略做叙谈,做为官三代的曾悖曾衙内倒也不客气,说道:“今日在下唐突上门看见乐大人,是为一桩事情而来。”
“曾大人上门,不知所为何事?”乐大人刻意装做不知。
“这位沈朋友,乐大人之前也曾见过面的。”曾悖指着沈杰说道,又言:“沈贤弟其人六艺绝伦,只是不幸坐累,遂无试所,在下怜其才名,更与其一见契合,打算易其名曰晦,而正好在下有合牒门客名额一位,便与了沈贤弟,他日好教沈贤弟赶赴科举,也好奔个前程。”
曾悖顿了顿又说道:“沈贤弟虽寓居于秀州崇德,籍贯却在钱塘乐大人治下,所以有劳乐大人与沈贤弟费心改名。”
“还望乐父台成全!”一旁的沈晦忙跟着说道,因为求人,脸上无丝毫倨傲之气。
“小事一桩罢了。”乐大人似乎没想就此事来难为沈杰,将手一挥说道。
“多谢乐父台成全!”听乐大人一口答应,改名沈晦的沈杰忙谢道。
“不过……”乐大从却是将话音一转,盯着沈杰说道:“本官曾听人说,从古至历朝历代大儒的文章,你俱都看不上眼,时不时的妄加评判,可有此事?”
沈杰尝语人曰:自古及今,天下秀才只有三个。孔大头一个,王安石、苏轼合一个,和晦乃三个也。当初在西湖畔的观景楼上,便被乐大人抓住辫子狂喷了一顿,使沈晦颜面尽失,没想到乐大人居然再次发难,拿自己时常评判历朝历代大儒文章的事情拿来说事。
知道沈晦要来,乐大人自然要做好收拾他的文章。
到了这个时候,曾悖终于发现自己带沈晦来见乐大人是个错误,今夏乐大人舌战沈晦一事曾悖也是曾听说过的,只是没想到乐大人并不给自己面子,而是打算再次狠狠的敲打一顿沈晦。
见沈晦一时无语,乐大人继而说道:“且先不说本朝人物,前朝韩愈公被后人将他与杜甫并提,有“杜诗韩笔”之美称。其赋、论、说、传、记、颂、赞、、序、哀辞、祭文、碑志、状、表、杂文等各种体裁的作,俱都成就卓异。
柳宗元公骚赋成就极高,唐人可谓惟柳公深得骚学,其虽不脱唐骈文习气,但也有像那般佳作。
本朝功苏子瞻强调作文当‘有为而作’,崇尚自然,摆脱束缚,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作文应达到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之境界。
而欧阳修公取韩愈‘文从字顺’之精神,提倡简而有法和流畅自然的文风,反对浮靡雕琢和怪僻晦涩。其文内容充实,气势旺盛,具有平易自然、流畅婉转。叙事既得委婉之妙,又简括有法;议论纡徐有致,却富有内在的逻辑力量。章法结构既能曲折变化而又严密非常。”
说到这里,乐大人又总结道:“韩愈公文风如潮,柳宗元公文风如泉,欧阳修公文风如澜,苏轼公文风如海,这四公的文章哪一方面不比你沈晦强上千百倍,你有何德何能敢妄加评判大贤文章之好坏?”
被乐大人一顿口水狂喷,不止是曾悖不好说话,沈晦更是有苦说不出,要知日后能遇到乐大人这般人物,自己打死也不说这句话。
乐大人的势头继续咄咄逼人,又问道:“本朝法有苏、黄、米、蔡四大家,你沈元用敢称第五大家么?”
连番训斥,沈晦几乎流出汗来。
继而,乐大人又狂喷口水道:“本官曾听闻,你沈元用以四六骈文自负,依本官看来宫中执笔写圣旨的宦官的骈文,写的未必逊色于你!若是不信你尽可以去寻些圣旨骈文来看看。
依乐某来看,江浙士子不过是喜好相互吹捧,互抬身价,不用心向上,无真才实学,尽是虚浮浪|荡之辈,实为我大宋读人之耻辱!”
最后,乐大人伸手一指沈晦,与曾悖说道:“曾大人,你岂不知这沈晦曾在会试时与人捉刀代笔,被圣上止令今后不得入科场,而你曾大人却为其大开门路,甚至不惜欺君妄上,为这沈杰改名,试问你曾家是否嫌家世太过显赫了?还是以为圣上不会责罚你曾家?”
喷完了沈晦,乐大人再喷曾悖,又接着说道:“明日,乐某便修一封与秀州知州曾老大人,若曾老大人同意曾衙内所为,乐某便愿为这沈杰改了名籍。”
一番话说的曾悖冷汗淋漓,欺君妄上这个罪名他曾悖可担待不起,惹得天子一怒,他曾家世代官宦就此沦为布衣,他曾悖就成了曾家的千古罪人。
沈晦心中清楚的很,这一次自己改名籍的事情是无法在乐大人这里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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