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的宗室身份,可以让他在20岁之前,每月领2两赡银,他十五岁大婚,宗室是给100两,嫁女宗室也是给100两嫁妆,续娶是50两。
其他就是宗室子弟分封的土地了,除此之外,就是每月2两,20岁为止。
还有个属于宗室的特殊口号:“爷当年如何如何”,“谁谁谁都是爷的包衣”。
黄带子吹牛逼技能满点,还不是假吹,只不过爷后要加个“祖上”才行。
祖上英雄,儿好汉,孙子是个王八蛋!
一代不如一代。
抽大烟,飞鹰走狗,斗蛐蛐,养鸽子,提笼架鸟,听戏泡澡......
但这是爱好而已,与人格和品质无关。伊藤博文开妓院,逛窑子,但这些枝节与武士荣誉无关。
英国抽鸦片更厉害,乔治三世都抽疯了,乔治四世烟瘾大着呢,到了维多利亚时期,没有抽过鸦片的英国人,甚至是没有的。
嗜好品而已,耽误大英帝国登顶世界霸主了?加拿大美国就不抽大麻了?世界毒品消费一大半在美国,耽误美国当世界霸主了?
爱好而已,顶多就是私德范畴。满洲家家练武,包括女人。
日军都有投降的,可谁听过满洲八旗投降过的?
为什么都知道汉奸多,伪军多,知道满洲八旗宁死不降的就没几个呢?
无论明末,清末,都没有投降的满洲八旗!
清帝逊位之后“满洲人”就没了,旗籍不再录了。
就跟宗人府都不再录玉牒了,哪还来的爱新觉罗?
满洲跟汉人就不是一个规矩,八旗都是固定地点,固定姓氏,固定兵源,番号都是世袭固定家族部族世领的。
不是来自这些固定的地方,是不可能当八旗兵的,八旗又不对外征兵。
真正有骄傲的皇族宗室,清亡后反而不会姓爱新觉罗,一定会改姓的。
因为爱新觉罗是国号,是世袭军职,清都没了,还叫大清千户?这就扯了,你俸禄哪来?
满洲八旗不是血统,里面汉人,蒙古人,回人,藏人,汉人,朝鲜人都有,连俄罗斯人都有。
满洲八旗一直在北方抓毛子,瑷珲就是满语,黑龙江的意思。
清时的黑龙江比后世大的多,接外蒙与西伯利亚和滨海边疆区,一直有源源不断的沙俄毛子流窜过来,满洲八旗一直在抓,有的杀了,没死的就是包衣了。
顺治年间就编列了半个俄罗斯人组成的半分佐领,之后像是镶黄旗第四参领第十七佐领,就全是俄罗斯人,也叫“满洲人”,“满鞑”,“旗人”,“辫子”。
这个佐领是战俘,当时雅克萨之战,活的毛子俘虏还剩一百五十多个,满洲将佐就问他们:“你们谁愿意效忠我大清,谁想回俄罗斯?”
结果,五十多个毛子愿意效忠我大清,一百多个毛子想回俄罗斯。
于是,想回俄罗斯的一百多毛子全部被带回京师,入满洲八旗。愿意效忠大清的,全扔盛京做奴隶包衣去。
为什么呢?按当时郎坦对那些想效忠大清,结果被当奴的毛子的解释:“你们连自己的民族与国都能背叛,又怎么可能效忠大清?”
满洲是在称赞自己的敌人,对愿意效忠自己的对象,反而骨子里蔑视。
这与当年春秋战国的士,与秦人,汉朝人,唐人,后来的蒙古人,日本人,何其之像?
反而后来生活在汉地上的人,与大汉朝的人,一点都不像。
汉朝的汉人对田横就非常推崇,因为田横“宁死不做汉人”。
满洲大大方方的称赞敌人,推崇毛文龙那些有本事杀伤满洲的敌将,可满洲怎么不出满奸啊?
这就是识英雄者重英雄,格局心气儿皆不同,满洲家家武勇,各个忠诚的原因,就在这里。
大清亡了,江山都成汉人的了,清末满城就没被屠的了?满人不还是乐呵呵的,有啥好敌视汉人的?
被汉人骂满遗,都不生气。大清亡了,满人对满洲有感情,被汉人嘲笑愚昧,太让人舒坦了。
面对几千万上亿的汉人,几万满洲人倒是想找汉遗来的,结果一看,我滴个额娘啊,全剃辫子了?
满人为什么一直笑呵呵的,因为说不清楚。
奴隶的语言,下等人的说教,爷不想听懂。
爷飞鹰走狗,提笼架鸟,吹鸽哨,斗蛐蛐,泡澡听戏下茶馆,闲了再来它一泡大烟,咋地?爷爱好,碍着你了?
一个衙役下馆子都不给钱,谁听过大清宗室,满洲人下馆子不给钱的?统治你归统治你,爷不占奴隶的便宜。爷哪怕当老棉袄,去给人搓澡,下馆子也给钱啊。爷吹牛逼咋地啦,爷面儿没掉地上过,不该吹牛逼啊,爷心虚个啥?
大清都是爷祖宗打下来的,爷家里祖孙世世代代披甲当兵,为国征战,吃铁杆儿庄稼不应该啊?爷祖祖辈辈是逃避过兵役了,还是有仗不上了?
是,西洋大鼻子,东洋小矮子,爷不如祖宗,打他妈不过,可打不过又咋地?爷降了么?打不过好办啊,爷们他妈不活啦!
这就是八旗子弟啊,是操蛋,可满洲八旗功不谦,过不赖,至清亡,也没有投降的满洲八旗!
清帝都是逊位,条约割地是战争胜败,满洲输的起,败了就划地盘呗。至于条约平等不平等,那是汉人专属名词,欧美都没这个词,条约都有平等不平等,那还约个毛啊。
满洲不是什么贵种,就是土鳖野人出身,就是文化与信仰不同。
满洲不按血统,八旗一直就是世袭军职。
清宗室是必须封的,还可以除宗除籍,嫡福晋等称号都是封的,不是你爸姓爱新觉罗,你就姓爱新觉罗了。
努尔哈赤的子孙整支被除宗的都几十支,有血缘关系,但与爱新觉罗没关系了,都不准你姓爱新觉罗。
别说爱新觉罗了,从此都没有“满洲”了,“满洲”才是皇太极起的正式族名。
清亡时全国满洲八旗壮丁加在一起一共20万,满洲八旗总人口,从婴儿到老太太,一共100万人,参军比例高达五比一,极其尚武。
清帝逊位之后,满洲就没了,只剩满人了,民族划分的时候,把汉军旗划归满人了,满人中的九成,是汉人!
有靠儿有能力的宗室,王公很容易,统治着这么广袤的国土,统治着那么多的人口,顶级贵族就这点,十五岁一大婚就是亲王。
没靠儿没能力的宗室,清中期给人搓个澡,晚清拉个黄包车,也不奇怪。
毕竟清皇室规矩严,太子都能圈死,皇子都能跪死,宗室算老几?由于皇族宗室失业问题,不少侍卫与守宫门的就是优先招收宗室,一问守门的巴克什姓啥,答:“爱新觉罗”。
祖上发的宗室地一卖,坐吃山空,不上街拉活,钱粮裹嚼哪来,祖上是皇帝又咋地?百家姓的祖上,是皇帝的多了!
王羲之的祖上还是琅琊王呢,可落款从不落琅琊王之后,世人皆知王羲之乃书圣,几人知琅琊王是哪根葱?
有本事的,谁靠祖宗吃饭?
元吉出门,就从不扎什么黄带子,他的便宜祖宗,连累死他了都,京师都他妈出不去!
出去的时候,就是打仗,他十四岁就初阵了,与李永芳次子李率泰一路,汇合了施琅以荷兰盖伦为旗舰的水师,助耿继茂攻的厦门。
若是他托生汉人,厦门之战,双方易主,准保叫耿继茂,李率泰两路联军与施琅一起葬身鱼腹。这会儿即便打不下京师,也早打下南京了!
荷兰盖伦再厉害,谁说非要炮对炮,船对船了?奈何他会造水雷啊。
生铁都不用,用椰子就炸你个灰飞烟灭,满清狗鞑子有多少船够炸的?
奈何生鞑子堆儿里了,还是鞑子头,屁股决定脑袋,牺牲我一个,他是绝对不干的。
没那么高的觉悟!
他能回头把什么满洲,汉族,蒙古族,朝鲜族,大和民族,中华民族,什么这族那族的全抹去,换成凡是生活在中国土地上的人,都是中国人的路线图,没有民族这种东西,就是他的极限了。
什么这族,那族,还如来佛祖呢,全是迷信的东西!
满洲也行,这是把好刀,玩好了,照样挖肉去脓。
不是汉人的中华,不是儒教的中华,是百家争鸣,君子佩剑的春秋之华,巍巍大夏。
明王朝积累的弊端,土地兼并与东林党那些东西,已非改革可动了,神朽了。
即便他托生汉人,也不会救什么明,反而会通过来回拉锯,利用战争彻底洗一下牌。
王朝更迭不是儿戏,没有千万人人头落地,改什么朝换什么代。地主不还是地主,士大夫不还是那些士大夫。
该泄的压力泄不出来,和平只是假象,无形中的手,会很快推动大势,补上改朝换代本应缴纳的鲜血。
清帝和平逊位,神州一日光复,一堆通电就全解放了,和平与解放就真到了么?
不,那只是过渡,在等待更大的杀戮!
没有对旧世界的彻底清洗,何来新世界的澄净天空?
满洲人蒙古人做刀挺好,人淳朴,不是放羊的就是深山老林子的,比跟之乎者也的打交道,省力多了。上层也自律,清宗室犯了事,照样会被除宗,
非但是个人,且会成支的被黜,宗室被黜为“红带子”的就有舒尔哈齐的五个儿子各一支,代善与巴雅喇各三支,褚英,莽古尔泰,豪格,阿巴泰,飞扬古等子孙十八支。
整个球队都降级了!
元吉就是想闹了除宗,他好海阔天空。可老圈他,就是不除宗。
除此之外,就是宗室与觉罗的犯罪减免特权了,判杖可以罚钱粮相抵。犯枷罪,可以折成圈禁空房。
犯徒三两年的,清徒刑是唐宋例,每犯一等一年竹竿打屁股60下,加本省驿站劳改。
宗室与觉罗不打屁股不劳改,徒三年只圈禁一年。
有硬靠儿的找亲戚上宫里游说,让家里会哭的娘们堵堵旗主老王爷家的门。不放了我家男人不让你出门,仨月就出来了。
宗室与觉罗就这点人,全亲戚。
清宗室是中国历朝历代唯一没有一例造反的宗室,与没有一例平民造反革鼎的春秋,一前一后,带走了农耕王朝时代。
这就是大圈的一种了,属于太监送饭都不许说话的寂静岭式圈,逼疯你拉倒的大宅男圈法。
他大宅男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当小宅男?别的宗室进去怕丢位,怕失宠,患得患失,疯疯癫癫。
阿济格那号的被圈进去,更是天天磨刀挖地道,时刻想着越狱。
他进去前就是个光杆,心灵很平静,进去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想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就凿个墙!心怀怨怼,破坏公物?
错,这叫凿壁偷光!
美德!
怎么又把房弄塌了?悬梁刺股,怎奈梁实弱也,承不住爷的脑袋,奈何?
基本上,宗人府每回圈他,都得损失一栋房,当年阿济格在房里挖的地道是填上了,关键房没有了。
宗人府真正用于圈禁皇子级的只有四间牢房,全是院内房。主管内务府监狱的衙门就叫“空房”。
元吉打算让这个名字名至实归一点,也不枉证明这个世界,他曾经来过,还不止一次。
他第三次被圈进去的时候,还拆砖墙在院子里立了个碑,刚盖一半刑满释放了,下回进去争取建成。
“沉睡的神兽啊,永远安息于碑下吧,惊动它的人,必将被诅咒带走。”
等未来的考古学家忍不住把他盖的碑挖了,就能发现他藏在碑下的小王八了。
小王八壳子上还有甲骨文呢:“草泥马,么么哒!”
史学界百思不得其解……
没办法,坐牢实在无聊,只能拆房竖墙!
等康熙过些年想圈禁自家儿子的时候,估计宗人府都找不着房!
懒得折腾就凑两桌,斗个地主锄个大地,时间一到,走人。
他才不怕圈禁,宗人府圈他,还是他圈宗人府,都是不好说的事。
起码他每回过去,哆嗦的不是他,宗人府左宗令安亲王岳乐都请辞不干了,那就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元吉不怕圈禁,只是对舒妈妈老越级报告有点烦,一次两次就行了,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谢谢你。
但下次你报告之前先跟我说下,之后再交小报告都不拦你,主要让我有个准备。
不然,正约人吃饭呢,走半道让宗人府的人拦住,圈回去当宅男了,这不扯么?
一次两次三四次,五六七八次,等到第九次的时候,到了究数了。
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舒妈妈不知怎么的,就意外落水了。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要不是元吉亲手参与抢救,舒妈妈差点就驾鹤西去了。
救命之恩啊,舒妈妈还来?
这也太忘恩负义了!
“主子爷。”
赵福一矮身,凑过来低声道,“老奴得的信儿,舒妈妈跑宗人府可勤着呢,倒不是点爷的不是,是会人呢。”
“别话藏一半,故作个屁的神秘?直说!”
元吉不耐烦的离赵福的老鸨子脸远点,问,“谁呀?”
“一个敬事房的采买太监,叫董和。”
赵福阴柔的一笑,“一个十五岁的小太监,山西洪洞县的逃户卖给寺前街人牙子薛六儿的弃童,顺治十三年净身入宫,一直做洒扫,无依无靠,怎么着就突然攀上舒妈妈的高枝儿了?
那个董和,在宫外还有个更了不起的小兄弟,也才十六岁,与舒妈妈一样,都是满洲正白旗舒穆禄氏,叫舒穆禄.徐元梦,少年举人,很得明珠看中。
据说,明珠要认学生呢,那岂不是个进士的前程?
爷,背后的人,老奴不敢说呀。”
舒妈妈是精奇妈妈,比水上妈妈,嬷嬷也就是奶妈的等级高的多,一个皇子的精奇妈妈,随意讨个恩典,子孙就吃用不尽,哪会对个小太监假以辞色?
“我知道了。”
元吉点点头,笑了笑,“别盯了,把风筝放了,随她去。”
说着,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起步向前走,“走,让你一说,我肚子倒是饿了,上前堂凑合一顿。”
“诶!”
赵福小应了一声,殷勤的走在上风口,一副为主子挡寒风的忠臣架子。
元吉懒得搭理他,一边负手朝前院食堂溜达,一边看着周围挂着粉条的老槐与正对的棘树,突然想起什么,神情一愣,感叹道:“九棘三槐啊,田国丈估计是为皇外孙祈福吧?可惜事到临头,偏是个缩头乌龟,田弘遇这老孙子真能藏,生不知何日,死不知何时,不会他妈破碎虚空了吧?”
赵福茫然的看了看周遭的树,又狐疑的看着胡言乱语的主子,一脸懵懂。
“你呀。”
元吉走着伸手环指了下正对老槐的九棵棘树,吩咐道,“回头砍个一两棵,烧了。这九棘三槐是皇宫外才能种,用于站位的。槐三公,棘九卿,这就是三公九卿啊。马勒戈壁的,不知谁又要害我!”
赵福闻声一激灵,忙道:“奴婢这就找人砍了。”
说完,身子又是一抖,暗忖:宅子是太皇太后赐的,主子爷这是在骂谁呢?不能吧?
“忙什么?”
元吉指了指前面的大食堂,“先吃饭再说。”
顿了顿,又想起了自家的门脸,“对了,府上没个匾额哪行,爷如今空筒子一个,你找人先挂个‘元府’上去,让送礼的起码知道送哪!”
赵福连声答应:“奴婢麻溜吃完就办去,主子爷留个墨宝?”
“甭拓片儿了,那个慢。”
元吉对这个根本不介意,“找人铺子里会写字的捣鼓一个拉倒,字写那么好干嘛?珍惜没有一官半职的日子?”
二人边说边朝前走,踏着青石板道走出晾晒粉条的树荫,见了元吉的下人离的远就纷纷驻足遥拜,叉手恭立原地,俯首略躬的身子,正面直对元吉。
这还是“免礼”,元吉特许的府内非禀不跪,非室不跪,远见不跪,三不跪。
除非宁要往他身边腻,否则室外公共场所,基本不用跪。
因为老跪容易弄脏裤子,老洗磨损废布。
这年头衣料贵着呢。
“给主子请安,万福金安!”
一个仆妇一个丫鬟正坐在井口边的捶衣水磨石板上,埋首饭盆扒饭,感觉周遭忽然一静,抬头才发现主子与赵总管正从身前走过,赶紧站起来行了个蹲安礼。
元吉没搭理,自顾自的走,赵福侧身对两人一摆手,示意吃你们的,不用见礼。
“…嗯?”
元吉走了两步,一皱眉驻足,又反身走了回来,慢慢走到水磨石板一侧,目光放在了两个下人端着的饭碗。
让主子盯着,一仆妇一丫鬟,浑身别扭,低头站着不动了。
“吃啊。”
元吉奇怪道,“吃你们的。”
主人发话了,已婚的仆妇,未婚的丫鬟,俩人再别扭,也还是端起碗来,挥动筷子,小口的扒起了饭。
“怎么进的府?”
元吉抬下巴一点二女,问一旁的赵福。
“爷属人萨克浑的伊尔汉,伊尔汉济。”
赵福分别指了下仆妇,伊尔汉就是老婆,又指了下不当上差的屋下丫鬟,女儿。
“属人”是旗属世管佐领,佐领编制内的满洲固定根据地的兵。长白山佐领,那就都是长白山那片的牛录来的,叶赫佐领那就都是叶赫那拉部来的,比包衣高等,是旗兵。
只不过“属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一专属佐领的旗兵,十四五岁一成年就自动成旗兵了,弓马好的可以参与旗里选秀,选挑礼马甲,那就是骁骑了。
“属人”相对于世管佐领来讲,与家兵无异,亲兵戈什哈的主要构成。
这些“属人”,都是元吉被擢为正白旗固山额真时,配属的正白旗第二参领第十五公中佐领,早前这个佐领就是宗室的。
后来元吉被撸了,就转成了包衣护军佐领,等于被内务府吃了正白旗一个佐领。
“还是母女。”
元吉点点头,护军佐领的旗兵军饷还不错,让家属到主子家当下人是满洲习惯,宰相门前七品官嘛,更何况院子里。
可他很奇怪,军饷再多,也不至于放着碗里的大肥肉片子不吃吧?
减肥不是这个时代的流行运动啊。
“你们为什么不吃肉?”
元吉看了会儿,发现母女俩还是只扒拉白面条,炸酱,蒜蓉,就是不动碗里的三片大肥肉。
仆妇小心的看了元吉一眼,喏喏的拿筷子夹肉,一旁的丫鬟反而皱皱鼻子,小声道:“爷,府里下人都不吃肉的。”
“啊…”
元吉闻声一愣,问,“为什么?”
“…臭的。”小丫鬟声若蚊鸣。
“嗯?”
元吉一皱眉,伸出来手,“把你碗给我!”
丫鬟双手把碗筷递上。
元吉接过来粗瓷饭碗,拿起碗上的筷子,夹起盖在面上的一块肥肉,低头靠近嗅了一口,马上就是一皱眉。
一股不是腊肉,也不是臭肉,反正不知道是什么鬼味道的馊气,让人恶心。
强忍恶心,元吉用筷子夹着肉,放到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口。
“呃…呕!”
刚一小嚼,一股让人腹部滚动,嗓子眼发痒,似有喷薄欲出的冲动气味,就在口腔中弥漫开了,元吉差点呕吐出来,甩手筷子连碗带肉全扔了。
仆妇跟丫鬟母女,吓得一下跪在当场。
“呕…没你们的事,起来。”
元吉边干呕边到井边,赵福不等吩咐甩袖子就压了半桶井水。
“咕噜咕噜。”
元吉拿瓢舀了半瓢水,喝了一口涮口就吐,感觉嘴里还有味儿,又饮了两口再吐。
这才稍微感觉好了些。
刚要把水瓢扔桶里,想了想,又把仆妇手里的碗要了过来,对母女俩道:“你俩去前堂吃去,顺便让给你们打饭的,前堂管事的,跑步找爷报道。”
俩女答应一声,紧步朝前院食堂走,很快在一众原地立定的仆人注目礼下,迈入前堂大门。
过不多时,两个人影从前堂飞蹿而出,一路狂奔了过来。
一个褐衣围着围裙,脖上挂着白毛巾,头戴箍额软帽的水妈,一个马褂老棉袄的食堂男管工。
元吉认识俩人,手心捧着碗朝男的脸前一托,面无表情的问:“潭泰,肉怎么回事?一句话给爷交待清楚。”
“奴才不让哈吉总管放放坏的肉,哈吉总管非要放放坏的肉。”
大冷的天,潭泰的圆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嘴唇发青。
“行,你都会说绕口令了,把自己摘的挺干净。”
元吉点点头,托着个碗与俩人错身而过,头也不回道,“水妈妈回去,潭泰上单杠上悠着去。”
“嗻!”
潭泰利落的打了个千,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朝东院演武场跑,玩单杠去了。
水妈妈松了口气,低眉灶眼的低着头小步朝前挪,力求与快步朝前走的元吉跟赵总管,在行进间拉开距离。
“哈吉这个老狗,又在搞什么东西?让他分我一半门包,有情绪?”
元吉托着碗,一副托塔李天王的造型朝前大步走,脸上倒没什么怒气。
哈吉也是他的娘家人,科尔沁旗来的蒙古管家,从小看他长大,全府年龄最大的人,五十三了。
可那老货原来是管马的,来到汉地,管个家与蒙古大夫一样不靠谱,多少年了没一点长进,时常出状况。
“哈吉总管或许…或许。”
赵福倒是想为老哈吉说两句好话,他算是内院管家,专职贴身伺候主子,嫡福晋的门里人,接受嫡福晋的领导。
哈吉是外院管家,外堂大小事务,门房,府外的庄子铺子马场,都归哈吉管,接受主子,嫡福晋与他的三重领导。
赵福喜欢哈吉,喜欢哈吉时常出状况,喜欢哈吉没他聪明,他才不想换个精明能干的外院主管,自然想为哈吉说好话。
可他妈的,朝下人碗里放臭肉这种奇葩事,怎么说好话,他一时间脑子都有点断片,急切间实在想不出来词儿。
路上赵福问了俩人,与元吉一路直奔门房。
“元府”朱红正门紧闭,右侧门半掩,一个侧间的青石砌就的耳室内,一推门别有洞天。
老田府的门房是个很大的房,毕竟要接待送礼的队伍,让送礼的有个座是起码的。
所以,门房很大,且是隔间的设计,横个屏风,挂个帘儿,除大厅与三个带暖炕的贵宾等待室外,还能再隔开多间隔间。
只不过哈吉是个没文化的,丢失的硬屏风软帘子都没补上,反而在门房里架了个大煤炉,一边取暖,一边烧奶茶涮羊肉吃。
“唉。”
一进门,一股燥热就扑面而来,看见坐在一张藤木扎上,正守着煤炉子,手里拿把蒲扇扇凉的老哈吉,元吉心灵突然平静了下来,感觉跟神经病较真没意思。
“主人。”
老哈吉倒是个礼貌的,一看元吉来了,赶忙起身,单手环抱胸,又俯身下去,行了个蒙古礼问安。
“哈吉啊。”
元吉走到煤火旁,把碗放在台子上,朝哈吉原本坐着的藤椅一坐,指了指碗,问,“你放臭肉干嘛?这能吃么?”
“主人,这怎么不能吃?”
老哈吉二话不说,走过来拿起碗筷,把筷子朝煤台上一放,用手捏了块臭肥肉进嘴,咀嚼了两下,又用手扒拉了两口面条,又捏了块臭肥肉进嘴咀嚼……
呼哧呼哧,三下五除二,大半碗炸酱面加三片臭肥肉,全让哈吉干光了,吃的大胡子流油,红光满面。
“…哎呀我草!”
元吉都看懵了,脸容扭曲,眼神崩溃的问,“哈吉,为啥呀?”
“日子刚好了些,奴隶娃子就挑肥拣瘦。”
元吉没恼哈吉,哈吉倒是恼了,脸上一股子抱怨,“牛羊遭了白灾,冻死了就吃,怕的是没的吃。交代了肉要用及时入窖,要用冰镇着,窖门要关严,不要少取多开。肉一多,管库的,取放肉的下人,就都不在意了,没钥匙就放在窖口,寻库管钥匙也不急不慢的。不该坏的肉坏了,咋办,那就都吃不该坏的肉。”
元吉闻声,沉默半晌,突然一拍煤火台,对哈吉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你这老狗,还真是条守户的好犬,接着守你的家吧。”
说罢,长身而起,冲赵福招呼道,“走。”
哈吉被叫“老狗”,非但不以为忤,反而自豪的很。
蒙古人嘛,与满洲鞑子一样,也是野蛮人,奴性深重,一个脾性!
满洲人家家养狗,不食狗肉,不用狗皮制品,叫人“狗”,与后世京城的“丫”“孙子”一样,一语两用,是骂人还是亲热,要看语境。
“吉祥”才是骂人呢,那是太监间的互称。
见皇上来句“皇上吉祥”?
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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