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认真求教道,宛如一位虔诚求知心的学徒。
而看到了秦淮眼中近乎于狂热的虔诚。
李运大师满脸赞叹。
能一直保持旺盛而虔诚的求知欲,这就是顶尖大师必备的素质啊。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旺盛的求知欲了。
所以创作上,业已停滞十年。
“不愧是秦核舟,已经功成名就,几乎走到人生巅峰之后,还能孜孜不倦,上下求索。我不如远甚!”
李运大师咋舌不已,心中暗叹,脸上则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有些话说出来,会得罪朋友,不过你这个忘年交如此诚恳的请教,我必须稍微谈两句,否则就不算忘年交!”
“事先说好,我的观点,都是一家之言,也不是贬低谁!”
李运无奈笑笑,然后严肃开口。
“这个事情要慢慢谈。”
“首先,我们知道,漆艺起源于七千年前的河姆渡时期,发展昌盛了几千年,在秦汉盛唐时期,达到了审美的巅峰,器具光洁可爱,如乌金墨玉,若是点缀一些银朱,色如鲜血,美得令人窒息。”
“彼时的漆器,巅峰到我们现在环顾家中,都觉得漆器可以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地方,是不是?”
李运大师反问道。
秦淮、商雅和道安女士等人纷纷点头。
李运大师一说,真的有一种漆器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的即视感!譬如柜子,屏风,筷子,窗户,床......
“能让你们产生漆器能够无处不在的幻觉,是因为巅峰时期的漆器,曾经做到了这一步。”
“但可惜的是,漆器遇到了一生之敌——瓷器。”
李运温和一笑,似乎在慨叹漆器是个倒霉蛋。
“瓷器,实在是太逆天了。集齐了轻便易得,简约优雅,温润如玉,巧夺天工等一切优点,哪怕是放在仙界,瓷器也是珍品。因此,她一出世,便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种花家!”
李运摊开手。
“所以有什么办法嘛,怪只能怪我们种花家的老祖宗实在是太过于逆天了,有了漆器之后,还不满足,竟然研究出了青如天,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拥有着美玉般材质的瓷器。更夸张的是,还发展出了一个又一个艺术高峰。”
唐朝彩瓷,秾丽奔放,宛如盛世的花团锦簇;
宋朝柴汝官钧定瓷,素雅内秀,创造出一个艺术审美的巅峰;
明元青花瓷卓尔不群,创造了另一个艺术高峰。
从实用性和精巧性来说,漆器天然落入了下乘。
而从艺术性来说,唐宋明元的瓷器艺术,也让漆艺难以反抗,完全没有翻身的可能。
念此,李运大师摇摇头,露出一缕凡尔赛的笑容。
“没有办法嘛,老祖宗太强了,创造出石破天惊的神仙瓷器,漆器便只能徘徊在淘汰的边缘,沦为皇室和某些富贵人家的小众玩具了。”
“所以......秦淮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吗?”
“漆艺在历史的进程中,被淘汰了,民间基础消失殆尽,两千年间,本该浸淫漆器的顶尖艺术人才们,都去了瓷器艺术,为瓷器艺术,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艺术高峰,而漆艺的辉煌永远停留在两千年前......”
李运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上,写满了对时间和历史的敬畏。
“历史的潮流汹涌澎湃,哪怕是天赋异禀的秦核舟,也无法逆势而为!”
李运大师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
历史选择了瓷器,淘汰了漆器,相当于断代了两千年。
至于什么东瀛岛国,不会真以为东瀛的工匠继承了种花家的漆艺艺术吧?
种花家古代的顶尖漆艺技术,如犀皮漆,他们一个都没学会,有关种花家的审美,基本上也就是沐猴而冠学个皮毛,形似而无神。
他们的漆艺,不过是披了一层皮而已。
漆艺自从皇室破败后,便失去了最后一份土壤,虽然有甘亦可这样的顶尖大佬恢复失传千年的犀皮漆,但终究还是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生命力。
李运大师的一番话,石破天惊,但又在意料之中。
道安女士感同身受吐了一口浊气。
“李运大师说得有道理,就好比我们银花丝这门手艺,传承者只有我门一家人,我们一家,算不上艺术家,只是普普通通的工匠。在创意和创新上,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更新一次。”
“反观瓷器行业,则是人才济济,百花齐放。”
“五大名窑如景德窑,醴陵窑,磁州窑。龙泉窑,德化窑,竞争极其激烈,工序传承齐全不说,人才多得令人羡慕,基本上三五年,便会更新一两项厉害的创新和创意,时不时还能修复几项失传百年的技艺,如此繁荣的景象,碾压其它传统行业。”
道安女士羡慕得一塌糊涂。
顶尖人才,对一个行业的推动,是肉眼可见的。
譬如秦淮先生对玉雕行业的推动,便价值一千个亿!
要知道,在秦淮横空出世前,玉雕行业已经被资本炒作过一次了,当时玉雕行业热度消退,各门店都开始倒闭关门!
是秦核舟带着他的作品,闪亮登场,震动了整个玉雕行业。
风雪夜归人引领了巧色巧雕风潮!
青玉夔龙纹茶具,让青玉卖出高价!
说一句秦核舟永远滴神都不为过。
但是,秦核舟在玉雕行业的一鸣惊人,多多少少也得益于前人的铺路,若是玉雕经历了一场长达两千年的断代,恐怕秦核舟,也会头疼不已吧?
漆艺就是最好的例子,惊才绝艳如秦核舟,也会感到灵感枯竭。
道安叹息着摇摇头,忍不住对自身所处的行业,顾影自怜了起来。
而秦淮则像是一个沉思者,默默思考着。
过了许久。
秦淮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底的沮丧,仿佛都随着这一口舒气消散。
“李运先生说得有道理,漆艺,确实断代太久了......我找不到可以立足的土壤。”
“我应该承认,哪怕是我,也无法逆转历史的潮流。”
秦淮突然抬起头,释怀一笑。
人若是有了执念,容易画地为牢。
此刻,李运大师和道安女士的话,砸碎了束缚在秦淮内心的某种桎梏。
秦淮用手揉了揉眉心,撩起刘海,帅气十足的抬头看着和煦阳光。
像极了高中时候,打赢了一场球的少年。
望着少年气十足的秦淮。
商雅美眸一挑,内心噗通噗通跳动了起来。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
曾经那个才思敏捷,充满着创造力的秦淮小哥哥,似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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