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谁？”采薇贴在陆瑛耳朵上，小声问道。
能在东宫随意出没，定不是一般人。
陆瑛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唇畔竖起一指。
采薇不敢作声了，看着那湖心亭里的白衣人沿着湖心的小路慢慢走远，一直走到湖的对面。
对面似乎也是一片宫殿，不知住着什么人。
良久，陆瑛才拉她起身，叹了一口气，“这样热闹的夜晚，她却不敢出来见人，只得在这样的地方排解寂寞。”
听他这口气，似乎认识那个人？
“她是谁？”采薇仰起脸儿看着一脸肃穆的陆瑛。
“太子殿下的妹妹。”
“固安公主？”采薇纳闷了，固安公主不是在宴席上跳了一支舞来着，这么快就来到这里了？
不对，陆瑛不是说她不敢出来见人吗？
“嗤，说你聪明，这会子脑袋怎么不灵光了？”陆瑛拍了下采薇的小脑袋，打趣着，“这是殿下的另一个妹妹，生下来就患了重病。”
“什么病？”采薇更好奇了。
“据说不敢见人，反正我也没见过。”陆瑛据实相告，“也是听殿下偶尔透露的，她在宫里就是个禁忌，不能提。这么多年，就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顿了顿，陆瑛忽然转过头来，看着采薇的脸，幽幽道，“当然，见过的也可能死了。”
这么说，这位公主定是丑陋不堪了？
只是宫里的后妃个个都是千挑百选的，那日见了皇上，也是面目周正的，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也不会丑得离谱的。
这位公主，究竟是怎样的形容？
想她当初都丑绝人寰了，也没说不敢见人啊。
她思忖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公主，也是皇后所出？”即是能在太子的东宫随意出入，那就是一母同胞的妹子了。
“不是，她的生母早死，养在皇后膝下。只因见不得人，十五六岁也没有嫁人。前几年，皇后娘娘薨了，宫里人说她是个怪人，皇后娘娘就是她克死的。后来还是太子仁慈，把她接到东宫。只是也鲜少出来见人。”
陆瑛细细说着，听得采薇唏嘘不已，“看样子也是个苦命人，太子殿下倒是仁慈！”
她对赵镇有了些许好感，这个人，心眼还算不错。
“是啊，太子仁慈，换做别人，早就把她折磨死了。”
采薇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这位公主是不是得了怪病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不敢见人？到底有多丑？”
陆瑛对她相当了解，当即就制止她的天马行空，“你可千万别趟浑水，这病要是能治好，太医们早就治了。”
见她还有些不服气，陆瑛只得透露一些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听闻，当年公主出生没多久，太医院的医正，也就是你外祖父就触怒了贵人，后来罹罪致死……”
这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击打得采薇目瞪口呆。
照陆瑛这意思，外祖父触怒贵人是假，他见过公主的样子才是真的吧？
皇上是不是生怕公主的样貌被传扬出去，才找了个罪名处置了外祖父一家？
可怜祖父一家，父子同赴刑场，一家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这，仅是为了帝王的一己之私？
怒从悲中来。
采薇怒不可遏，“那么多条鲜活的人命，难道就抵不上他女儿的容貌重要？可怜我外祖父死得那么冤！”
陆瑛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拖离那片空地，隐藏在一处灌木丛后头，方松开她的嘴巴，小声道，“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小声点儿？这里可是皇宫内院，一不小心就要砍头的。”
采薇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太过激动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看着陆瑛一脸的焦虑，道，“是我不好，我再不敢了。”
陆瑛这才松口气，“这都是我的猜测，当不得真。但当年你外祖之死必有隐情，时隔多年，当今皇上还健在，谁也不敢再提，就连我，也没那个魄力！”
翻案何其地难！何况还是当今皇上当年定的钦案！
采薇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想让陆瑛身涉其中，此事，只能慢慢图谋了。
两个人也没了逛下去的兴致，外头待得久了又冷，只得回到殿内。
太子赵镇想必等了一阵子，见陆瑛和采薇两个一前一后姗姗来迟，不由打趣，“老九，你这个冷面郎君也有按捺不住的一天！”
陆瑛不慌不忙含笑答道，“殿下说笑了。”
其他王孙公子有吹口哨的也有喝彩的，陆瑛也没当回事儿，径自给赵镇行礼回到座位上坐下。
那些人没辙了，也不敢起哄。
谁都知道陆瑛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又和太子关系亲厚，谁都不敢去触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霉头。
一个不小心被下到诏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又坐了一会子，时候不早，众人也都酒足饭饱，太子就命大家散了。
陆瑛带着采薇走出来，穆采萍一个人孤零零地跟在后头，走出殿外。
其他的王孙公子看着穆采萍那曼妙玲珑的身姿，也有想上前搭讪的，只是碍于陆瑛，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的。
而陆瑛，又全程一眼都不肯看穆采萍，急得穆采萍心里直掂量：这眼看着要回家了，一个金龟婿还没钓上，岂不太亏了？
她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她眼珠子四处乱转着，搜寻着可能的目标。
其他的王孙公子也就被她吸引了一阵子，后来听说她是穆家的姑娘，不过是个八品司业的女儿，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也就没人对她感兴趣了。
除了那张面容还看得过去，她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
毕竟，京中世家贵族的小姐并不少，穆采萍这样的，还不算什么。
见王孙公子们都散了，穆采萍咬着下唇不甘心。
她若是比不过穆采薇这个乡下土妞嫁的好，可就丢人现眼了。
存着这样的心思，她自然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眼角余光溜着成王赵钰在后面正要下丹墀，穆采萍心道机会来了，身子往后一趔趄，就摔倒在丹墀上，恰好堵住了成王赵钰的路。
赵钰只得停下来，“穆姑娘，这是怎么了？”
陆瑛和采薇听见声音忙回头看过来，就见穆采萍身子伏在丹墀上，一张小脸欲哭没哭的样子，格外惹人怜。
采薇禁不住挑眉：这丫的又生什么幺蛾子呢？
“殿下，小女，小女的脚崴了。”穆采萍怯生生地说道，咬着下唇一幅强忍疼痛的样子。
“姑娘还真是不小心呢。”赵钰淡淡笑着，已是蹲下身子，“姑娘可还能站起来？”
穆采萍摇头，“小女试试吧。”
说完，她两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就要往上起身，不料，还没起到一半，那两条细弱的胳膊就撑不住，身子一软，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美人儿如此娇弱，是个男人都会起怜惜之情的。
赵钰也不例外，他看了眼正朝这边走来的陆瑛和穆采薇，忽地勾唇笑了，“姑娘，你的妹妹和妹夫来了。”
穆采萍却是急了，“殿下，他们两个正是卿卿我我的时候，我这不是碍事吗？”
如此说来，她是不想让陆瑛和采薇帮忙了？
赵钰有数了，忙伸出胳膊来一把捞起穆采萍，抱在怀里，笑道，“如此，就得罪了。”
穆采萍惊呼一声，双手已是攀上了赵钰的脖子，小鸟依人地窝在赵钰的怀里。
采薇瞪大眼看着这一幕，吃惊得要命。
行啊，这就勾搭上了？
有两下子啊。
看着赵钰一步一步抱着穆采萍下了丹墀，陆瑛牵着采薇迎上前，看着赵钰说，“有劳殿下。就交给我们吧。”
虽然不想管这女人的闲事，但毕竟是采薇的堂姐，在外人面前，他多少还得顾及着穆家的脸面，当然，这也是采薇的脸面。
赵钰只是发笑，“穆姑娘说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她就不碍你们的事儿。”
采薇气得横了穆采萍一眼，她哪只眼睛看见他们卿卿我我了？当着外男的面儿，一个姑娘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害臊，她还臊得慌呢。
“姐，你真不跟我们一道走？”这离东宫大门还有些距离，这丫的是打算一直让男人抱着了？
就不知道成王赵钰能抱得了几时？
穆采萍好不容易钩上一个，而且还是个亲王，自然不舍得松手，忙摇头，“我就不给妹妹和陆指挥使添麻烦了，今晚还劳烦指挥使大人送妹妹回府。我这个样子，就不和妹妹挤一处了。”
采薇听得直想笑，这个穆采萍是真不懂男人啊。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个道理江氏没教过她？
如今她攀着人家的脖子，又借口不打扰他们，大言不惭地要和人家独处，赵钰心里会怎么想？
人家堂堂一个亲王，身边会少了女人？
环肥燕瘦的什么样的没见过？
就穆采萍这样的姿色，估计还入不了人家的眼吧？
不过话也就点到为止，她和穆采萍并无深交，就算她劝了，她也未必会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外头有江氏守着，估计她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于是，她扯了下陆瑛的袖子，两个人后退了一步，道，“天不早了，我们先告退。”
看赵钰点头，陆瑛忙带着采薇转身走了。
穆采萍望着那两个身影，眸中的艳羡一闪而过。
穆采薇那样的土丫头，怎么就能赢得陆瑛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青睐？她到底何德何能？
“是不是嫉妒啊？”赵钰的声音忽然凑近她，一张放大的脸毫无预兆地笼罩在她正上方，吓得穆采萍“啊”地尖叫一声。
等她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忙低声下气地道歉，“殿下，对不住，您，您吓着我了。”
“呵呵，本王这么可怕？”赵钰笑得有些阴柔，一张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却笑不达眼底。
“不是，不是可怕。”穆采萍急急地解释着，“是，是小女想事情想出神了。”
“想什么呢？连本王的话都听不见了？”赵钰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调子，只是语气里分明带着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我……”穆采萍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总不能说她想钓个金龟婿吧？估计赵钰听了能直接把她扔地上。
“好了，美人儿勿怕，本王不问了。”赵钰说不问当真就不问了，紧闭着嘴巴抱着穆采萍往前走了几步。
穆采萍害怕了，这个男人不言不语的样子，就像是一块千年的寒冰，不知从何处入手去撬开他的嘴。
他说话还好，不管说什么，起码他眼里还有她。可他不说话的时候，那双眸子漠然地看着前方，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穆采萍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抖，心也跟着轻颤起来。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不是她能招惹的。
她方才在丹墀上故意摔倒，不知会不会被他看出破绽来。
她不敢确定了，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足智多谋的，可现在才发现，对这个打小儿从皇宫长大的男人来说，她的行为举止一言一行是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他那双淡然的眸子，似乎能穿透她的内里，看清她的本意。
在他面前，她已经无所遁形，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不过走了十几步，赵钰就把穆采萍给放下了。
穆采萍没有防备，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在赵钰的身上，却被赵钰闪身躲过了。
他并没有做得毫无痕迹，而是大模大样地躲过，一点儿都没有把穆采萍放在眼里。
穆采萍不淡定了，看来这个男人不是自己能高攀的起的。
虽然他是个亲王，地位身份比陆瑛高贵多了，一旦攀上，就不会在采薇面前低人一等，更不会让祖母母亲失望。
两姐妹若是有朝一日回娘家的时候，祖母也会对自己高看一眼。
不然，她就只能等着被采薇压下一头。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有些琢磨不透了。他明明是被自己吸引了，可为何还是这般冷淡？说抱就抱说放就放。
是不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他对她也能说扔就扔说送就送的？
一想起那遥不可及的未来，穆采萍就浑身打颤。
穆采萍能有这番见识，证明她还不傻不笨，若是就此收手，也不会再惹出其他的麻烦来。
可她便是个贪心的，虽然意识到赵钰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也许就算是攀上他，也不会像采薇那样，做了正室。
可她想着她娘江氏曾经教过她一句话，“宁做世家贵族的妾，也不做穷人家的妻！”
即使赵钰对她没什么意思，即使赵钰漠然地不在乎她，她也像飞蛾一样扑火，势必要抓住这棵参天大树！
就算不能做他的正妃，做个侧室也值得。
宫里那么多的妃子，哪个不比亲王妃的头衔高？
即使争风吃醋一辈子老死宫中，也比穷苦人家下地种田回家带娃的妇人强。
穆采萍打定主意，不由使出浑身的力气来巴结赵钰。
“殿下，离大门外还有段距离，小女的脚实在是疼得受不住怎么办？”她也不说自己不能走需要他抱，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的脚，让赵钰好明白今儿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到大门口了。
“这样啊。”精明如赵钰，怎能听不出穆采萍话里的意思？
他当即就笑了，“那本王不介意再帮姑娘一把。”
穆采萍大喜，这么说，能一直被他抱到大门口了？
到时候，被那些世家勋贵看见，赵钰就逃不掉了。怎么着，他也得对自己负责，不是？
她盘算得头头是道，熟料赵钰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当即就伸手拍了几下巴掌。
于是，从他身后就钻出两个面容清秀十**岁的小内侍来。
“殿下，有何吩咐？”两个小内侍纷纷叩头行礼，不知这会子，这主儿有什么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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