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得一声钟鸣,震起群鸦无数,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击磬声,宫中侍婢低头疾行,井然有序,微微荡起的裙摆伴着细密的脚步声,这些青春正好的花样少女在背后初生朝阳的映衬下,形成了一幅绝佳的风景,美而少骄,艳而不妖,看着她们跪倒在自己脚下,虔诚而恭顺,王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让一切再度回归平静。
玉阶之上,大鼎中的焚香已被点燃,烟熏袅袅,雾气缭绕,可王者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竟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宫邸深深,龙盘紫柱,凿地为莲,虎踞阶前,可锁不住清秋,耐不住寂寞,不知从何处,竟传来女子的嬉笑欢闹声。
熟悉的脂粉,王者闭上眼睛,脑海中似乎也出现了熟悉的身影,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是了是了,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最念那一拢发的娇羞,再忆英姿飒爽,巾帼红颜,还有千般情绪,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王者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一瞬间只有美好存于心中,她们都还在,都等着自己呢,王者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急了。
可就在这时,忽得乌云密布,再无一点霞光,眼前宫殿消散,竟是一片萧瑟的战场。
血流成河,人仰马翻,断剑遍地,箭矢横插,被烧得只剩一半的旌旗仍发出猎猎声响,将要熄灭的火苗在延续着最后的光亮。
数万大军的死尸就这样填满了这个本是青山绿水间的峡谷,可高地上有一人仍不屈服,他以手中长枪为杖,站起,再倒下,站起,再倒下,眨眼一支长箭飞来,正中咽喉,他慢慢跪到了地上,仍旧睁着双眼,可再也起不来了。
远处仍有一队人马,王旗高举,兵甲闪亮,沾满鲜血的武器依旧挺立。只见当先一人一身戎装,立于骏马之上,左臂挽持的弓弦仍在颤抖,而右手方才拿着的箭矢已射入了高地上将军的咽喉。
那个一身戎装,率领着万千铁骑的人正是自己,王者再次笑了,他知道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方才倒下的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他们终将倒下,跪在自己的面前。
那样倒下的人不止一个,他们临死前的脸扭曲着,哪一个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王者也说不清楚,可他似乎之前从未想过要与他们成为敌人。命运就是这样的奇妙,是啊,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战场消失了,一身戎装的王者回身笑望,似乎看到了那个立于宫殿前的自己,是的,自己现在没有任何敌人了,这个宫殿是自己的,这个天下也是自己的,自己就是王者,就是一切的主宰!
行至玉阶半途的王者舒一口气,手扶着刻满飞龙的栏杆,再次向前走去。方才的战场情景如过眼烟云,经历惯了,也就不为所动了,谁说自己失去的多?其实自己拥有的更多。
殿门前的大鼎中,熏香已经要燃尽了,王者注视着那点点火光,马上就要燃到灰烬里,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推开了眼前紧闭的殿门。
没有了大雄宝殿,没有了王冠龙座,没有了群臣朝拜,没有了所想的一切,眼前只是一片宁静的风景,黄土草茎,不见炊烟,群山环绕,流水潺潺,河边还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嘴中叼着一根枯枝,竟已发出轻微的鼾声,王者一阵诧异,忽觉得这情景竟是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的,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那个少年…王者蓦地睁大眼睛,眼前的画面瞬间竟是变得模糊起来…
“啊!”,正躺在水边熟睡的少年大叫一声,一下子从地上上坐了起来,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浸到了水中
原来一切竟是南柯一梦,一个乡村少年就这样不经意间,梦到了江山,梦到了从未见过的一切。
可刚才梦中那个宫殿,那片战场,竟是如此的真实,还有那个穿着黄袍的中年人…好奇怪啊,怎么突然觉得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是的,可自己明明已经忘记了他在梦中的面容啊…
“咕咕”,少年的肚子叫了两声,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看来还是填饱肚子才是正道。
“喂,蒋靖!别睡了,鸟都快烤好了!”,不远处正趴在地上的精壮少年不满地瞟了水边少年一眼,便又接着和眼前那一堆冒着白烟的枯草较起劲来。
“知道了!”,岸边那个叫蒋靖的少年对着水中的倒影摇了摇头,忙伸出手扑了几口冷水喝。如同碎裂的镜子一般,水中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不见了,英挺的鼻子,略带阴郁的眼睛,挂着几抹黑泥的嘴角,稍显凌乱的头发,都随着一圈圈漾起的波纹,荡向了远方…
“来了,我把馍偷来…不是,拿来了!”,一个胖乎乎的少年一边呼喊一边踉跄着往这里跑,看得蒋靖不由一阵发笑,“郭洪,你拿了几个馍?”
“三个,咱仨一人一个!”,郭洪气喘吁吁地蹲下来,将怀中的还冒着些许热气的馍一个个摊在地上,“你们非得让我去偷馍,你说我爹好不容易给我找了个活计,这要是让人给抓住了,我不得…得让我爹给打死!”
“偷都偷来了,别废话!”,正在烤鸟的少年叫王彦,只见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正在被炙烤的鸟,看着它们一点点渗出热油,慢慢变成焦黄的颜色,似乎连升腾起的烟气都带了些香味,再次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对了,郭洪,让你带点盐巴过来,哪呢?”
“唉呀!”,郭洪一拍脑袋,随即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我…我给忘了…”
“靠,这怎么吃?连点咸淡味儿都没有!”,王彦蹙着眉头,瞬间连烤鸟都没有了心情,“蒋靖,你是咱仨里面唯一去学堂读过书的,你说说,如果没有盐巴,还能有什么法让这鸟肉有了咸淡味?”
“这好说…”,蒋靖嘿嘿坏笑道,“往上面撒泡尿就成,不仅能当盐巴,还能当调料,保证香的很!”
“这好办!”,郭洪边说边认真地要解裤子,“正好我想撒尿,都怪我,忘了带盐巴,就让我来吧!”
“去去去,谁要喝你的尿!”,王彦嫌恶地瞥了郭洪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向了蒋靖,“白上了几年学堂,就装着那么一肚子坏水,我就说你读书也没个屁用!”
蒋靖也懒得和王彦争辩这个问题,只是轻声一笑,“成了,我看鸟烤得差不多了,要不现在吃呗?”
话音刚落,三个人的目光便齐齐盯向了那几只混杂着热气与香气的鸟…
“哎,给我留一块!”
“你别把鸟腿给扯断了…”
“嘴怎么那么大?谁一口吃半只谁就是王八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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