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手脚已然是变得发软了,全在家人的扶持下才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但是家人们的状态也并没有多好,在心惊胆颤的恐惧之下,他们其实算是在互相扶持。
被神明厌弃的震骇使得他们举止失措,而被街坊们孤立的现状更是加深了危机之感。可就算是感到起身的艰辛不亚于攀上一座大山,他们还是坚持恭敬地站起身来,唯恐惹怒了易怒暴虐的“暗流大神”。
“我……我……我不,我不是……”可是当那人站定之后却只是在不住地发抖,怎么都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颤抖的声线所展现的是来自内心的恐惧。
但是他想说什么大家其实都能猜出来,无非就是辩解的事情。
四娘瞧其惶然的样子就有些隐隐的快意,不过此事还是不宜继续扩大,而且也不欲刻意地去折磨人。她便转而展颜微笑,选择了安抚的声线温言说道:“刚才不是说过了,我已经代大神原谅了你的无知与粗鲁,坐下吧。”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仿佛清风拂过,让那人心头一下子清凉了下来,腿上一软就再次坐回了地上。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由于得了公开谅解的喜悦,他便涕泗横流地立刻感谢道:“哎,哎,谢谢大神,谢谢神使!圣哉!”
感谢时还将双手颤抖地举在身前,并且不断地拱着手。而他的家人们则也都是如释重负,马上强笑着对周围挪开的人们打着招呼。还连连地对自己熟识之人挥手,眼中满是期盼着他们靠过来的神色。
有的人是捱不过面子,有的则是不忍他们被众人孤立,而有的则只是觉得刻意站远了有些挤。于是人群就无声地靠过来恢复了原状,彷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于是那里的人群又恢复了寻常的密度,只是构成那片群体的成分略微地出现了些差别。而且曾经被孤立的记忆还存在着,不安的心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平复的。
在四娘的眼中只是看到了压制下去了一个小小骚动,但对当事人及其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一次非常糟糕的体验。
只是这么多人闲在这里也不是个事,疑虑若是被人起了个头,后续的瞎猜乱想就总会不断地滋生。暂时没能想出好借口的四娘在心中也是很着急,她缺的就是一个能够自洽的理由,如果实在找不出来,便只得先找点事情给大家做。
只有当会质疑自己的人们都陷入了忙碌中,她才能放心地去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法子。至于所谓的“事情”也不需多麻烦,只是极为简单的颂神活动就行。
她便先行将双臂高举,然后高声地赞颂道:“圣哉,暗流大神!”
几个同伙见状也立刻做出了响应,同样高呼起了这个简单的口号。这一举动是在洞室内的黑门下作出的,在信众被灌输的观念中就等同于是在大神的注视下发生,自然便引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赶紧将双臂高举,一起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有事没事就扯着嗓子叫喊挺麻烦的,可以说这个毛神毛教的宗教体验感受是非常枯燥了。但这也是四娘他们这些新入行之人的无奈之举。
既不能创造许多的物质条件去满足大家,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艺术作品可供娱乐,更缺乏思辨的积淀来向人们讲述具有逻辑的道理,他们只能提供这个打发时间的糟心玩意。
将简单的重复呼喊和简单的动作相搭配,这是一件非常便宜、方便、成本低的群体活动。参与其中的人就没法进行思考,只能同大家做一样的动作。
而许多人在一起同时呼喊又是那么的声势浩大,在震慑怀疑者的同时还能增强集体的归属感,让参与其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由得相信这是属于“大神”的力量,而非是由他们自己所制造出来的声势。
只是副作用就是喊多了容易口渴嗓子哑,而且还容易影响智力。
但这对于只是需要掌握心智的人来说不是很重要,反正他们只消引领最开始的呼喝就行了,声嘶力竭地跟着喊叫的人们会自己在其中玩耍得不亦乐乎的,到时候会口渴的又不是他们。
红衣在之前得知王涛没回来之后也一直在帮着寻找,而且当然是没能从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所以她在祝祷的时候也还是在担心着行踪不明的那人,同样也很想知道眼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为何四娘要拦着大家不许通过大门了。
作为小团伙的成员,她对于所谓以“暗流大神”宣称的任何言辞都不信任。因为对于这个暴虐形象的编织,她也是有份参与其中的。
她在担心之余便屡屡地向着黑门望去,希望下一刻便会有人从门的那边现出身形,哪怕只是带着一身尘土在傻呼呼地对自己笑也好。但是先没等来盼望的人,却发现就在自己的身边正在发生着让人惊讶的一幕:
立在黑门边上的高挑之物首先直起了身子,不再作出垂头的“恭敬”姿势。在洞室之内飞行的许多小傀儡们也都突然移动了起来,纷纷都快速地飞到了洞室的周边,随后就贴附在了砂石结构的洞壁上。体大身沉的一些方方正正的“大个子”则是颤抖着、以缓慢的动作收回了支出身外的部件,然后再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周边移去。
堆放在洞中边上唬人的各种装饰便因此受损不少。挤压之下甲裂椅折,踩踏之中白骨化做了粉末。在如此的变化中不仅是传出了瘆人的声音,许多积年的老脆骨也是不耐强压,稍加大力之下便断碎崩离,化作了纷飞的呛人骨粉。
“啊呀!”
众人在受到惊吓之中不由得叫出声来,但见得这些“天使”们的动作只是挪个窝,所以整体上都还是非常配合,赶紧就挤挤挨挨地让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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