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想要扭转家破人亡的惨状,这是逆天而行,她既然要做,就必须要扛。
可顾云锦告诉她,顾致泽的失衡里还有另一双手,是孙睿把顾致泽和北地推向了深渊,这让顾云思的担子一下子轻了。
顾云锦抬手抱住了顾云思。
比起蒋慕渊,比起顾云思,她前世病故时并未遇到那么多的磨难,没有被亲舅舅逼死在孤城之中,没有面对家破人亡的苦,顾云锦在兰苑里醒来时,她的愿望是那么的简单——和继母兄嫂好好相处、离开侍郎府、叫杨昔豫丢人,仅此而已。
蒋慕渊和顾云思,他们压在心里的担子更重,责任也更大,只是那些从时光里带来的记忆,根本无人述说。
顾云锦搂着顾云思,道:“三姐姐,往后你再也不用一个人背负着秘密前行了,你不再是孤单的了,你可以跟我说。小公爷也是重活一世,他决计不会重蹈覆辙,他想活下去,我们也能一起活下去。虽然,祖母、云妙他们都不在了,但大哥还在、丰哥儿还在,还有好多人,都还活着……”
顾云思的眼泪溢出来,但她还是笑了,打心眼里笑。
这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顾云锦没有多劝,让顾云思痛痛快快流眼泪,待她整个人渐渐平复下来,才招呼雨竹打水。
雨竹在外间守着,里头两姐妹的对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见,见顾云思又哭过了,她心里不由着急,再一看主子轻松的笑容,悬着的心也落下了。
傅唐氏身边的嬷嬷交代过她,孕妇不好伺候,情绪不稳是常事,哭和笑都不吓人,最要紧的是轻松。
心里不搁着事儿,才是最好的状态。
雨竹放心了,伺候顾云思净面。
两姐妹又说了好一会儿话,顾云思要留顾云锦用午饭,前头来禀说傅敏峥过来了,顾云锦弯着眼笑了她一通。
顾云锦不打搅他们夫妻,待听见院子里传来问安声时,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附耳问顾云思:“姐夫知道吗?”
顾云思摇头。
顾云锦扬眉,奇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只靠秦夫人的嘴,就愿意从北地把你娶进京城?”
话语里打趣满满,顾云思嗔了顾云锦一眼,道:“我了解他呀。”
两人笑作一团。
傅敏峥进了中午,听见里头笑声,不禁被感染着也弯了弯唇。
等顾云锦离开了,傅敏峥在罗汉床沿坐下,打量着妻子。
虽净了面,顾云思的眼睛还泛着红,傅敏峥道:“我进来时听见你们在说笑。”
顾云思知道瞒不过他,直言道:“刚刚哭过一阵,却是高兴得哭了,今儿特别高兴,真的。”
傅敏峥颔首:“高兴就好,我今日出门,也遇上件趣事……”
顾云思听傅敏峥说话,心里暖洋洋的,只觉得通体都舒畅。
她没有诓顾云锦,傅敏峥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前世,他们在北上之路偶遇,一个被休弃的病中妇人,一个丧妻多年的鳏夫,傅敏峥与顾云宴交好,自然不会不管顾云思,拖也要把她拖到北地去。
京城与北境,原就路远,顾云思的身体又吃不消,不得不走走停停,休养数日。
那段路,他们耗费数月。
孤男寡女,各处都不方便,对外以夫妻相称,以图省去麻烦,也就是请来照顾她的婆子知道,这两人生疏着呢。
为了让顾云思宽心,傅敏峥与她说过不少游历的所见所闻,风趣又生动。
在战争的阴霾下,所有的相处,是恩情,是扶持,也是克制。
心动在当时已经是不合适的了,或者说,“相依为命”之中,顾云思都没有工夫去分辨这份感情是什么,也许是心动,也许是感激……
唯一一次越过界限的对话,是顾云思问他,若无父母之命,十几年前的傅敏峥愿意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傅敏峥念了一首词,他说,是一个可以感悟这首词的姑娘。
那首词,顾云思一直都记得。
重新睁开眼睛时,顾云思有三五天都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何夕,她躺在炕上,一遍一遍梳洗前世种种,与将军府有关的,与京城有关的,与那最后的几个月有关的。
她终是想透彻了,她对傅敏峥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更多的是欢喜。
这一次,她可以在最好的年华里遇上他,而不是病入膏肓、家破人亡的绝境。
秦夫人到太师府探口风时,带着的顾云思亲笔写的那首词……
她如愿嫁给了傅敏峥,顾云锦远离了杨家,成了宁小公爷夫人,北地破城让他们措手不及,但己方不是一人奋战,是三个人都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顾云思想,他们一定能解开前世最后的困局。
另一厢,顾云锦没有回府,她还是去了南宫门外。
听风喜笑颜开,夫人主动去等小公爷,他自是高兴,可准备了一上午的劝说的话没了用武之地,又觉得遗憾可惜。
顾云锦靠着车窗闭目养神,整理着顾云思告诉她的消息,突然之间就想起了回门那日的状况。
那天,顾云思悲痛至极,曾冲口对傅敏峥说过一句“带我一块去”,虽然后面圆过去了,但此刻再回想,彼时是她恍惚间混淆了前世今生吧……
夕阳西下,染红了京城半边天,之后,晚霞也散了,天色暗了下来。
车把式点了车厢上的灯笼,昏黄的光隔着窗户透进来。
顾云锦撩了帘子下车,抿唇问听风:“今儿怎么这般晚?”
听风道:“许是朝事要紧,文英殿里就没有散,夫人看那边的几顶轿子,都是文英殿议政的大臣们的,您上车再等一会儿吧。”
顾云锦在车上坐了大半天,双腿有些胀,她摇头道:“既下来了,我也活动活动。”
几颗星子坠在天际,蒋慕渊与众位大臣拱手告辞,出了宫门,在印了“宁”字的灯笼下,他看到了顾云锦的笑容,迎着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