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他是顾家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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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康就冷眼看着,时不时从旁人嘴里打听些消息——安苏汗具体驻扎在何处、他的其他几个儿子又在哪儿、阿图步的伤势如何了、阿独木又是从哪儿掌握了这条能在冬季直插北境的密道。



    打听得多了,或者说,在阿独木的大营里走动得多了,顾云康对这个三儿子的性格也有了些了解。



    胆子大、心眼多、不是什么草包,但阿独木也狂妄。



    有阿独木这样一个人,即便彼时安苏汗病了,阿图步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虎符,让几千骑兵离开草原。



    那场在顾家人眼里怪异又毫无意义的偷袭裕门关,从北狄皇族来看,不过是阿图步被他的兄弟们算计了一回而已。



    算计他的,也许是阿独木,也许是其他兄弟,人人都盯着安苏汗的那把椅子。



    顾云康已经掌握了许多情报,也借着回忆逃难和一些兵士攀谈,再次确定那条密道沿途的状况。



    他现在有七成的把握回到北地,也有同样的把握把朝廷将士引到这里,可他还不能走。



    他不能莫名其妙就从这里消失。



    别看阿独木整日吃酒,营帐里有多少人,每日如何巡逻排布,他稀里糊涂的浑然不知,但阿独木是个心眼很多的人。



    顾云康毫无征兆地就消失了,他的这些“好友”们必定会寻找他,会向上禀报。



    一层又一层,万一传到阿独木耳朵里……



    阿独木也许听过就忘,也许,他的疑心病会推动着他去质疑。



    一旦他想到了奸细那一层上……



    阿独木把营地移开此处,另寻一地安营扎寨,或是让人破坏那条密道沿途的荒石、一些显眼的参照标志,那等顾云康领着大军冲过来时,别说奇袭成功,不迷失在大漠草原上,就已经是万幸了。



    即便他们抵达此处,一旦寻不到阿独木的营地,又如何冲阵?



    机会只有一次,命也只有一次,他即便不稀罕自己的性命,也要稀罕兄弟们的、将士们的命。



    顾云康一丝一毫都赌不起。



    他现在每天琢磨的,就是如何光明正大的离开这儿,又不会叫人怀疑他的来历。



    边上这几个吃酒人,已经醉呼呼的了,一个在叫婆娘的名字,一个在骂上峰没事儿找事儿,还有一个,大醉了呜呜直哭,他属意的姑娘哈斯娜今夜入了大帐,这会儿躺在了阿独木的怀抱里。



    顾云康把酒碗扔下,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明一些。



    他站起身走向大帐,里头的人也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了,顾云康就站在帐后头无人处,竖着耳朵听里头的醉言疯语。



    毕竟,这个时候说的话,才是最真的。



    连吹牛都真。



    顾云康听了很久,又知了几桩部落间摩擦的事情,刚想压着步子离开,就听见了阿独木的声音。



    阿独木的兴致很高,他显然已经醉了,在得了无数奉承之后,他大笑着把自己的成功归结“天命”。



    要不是天上掉下来两个向导,他怎么会知道有那么一条走向胜利的密道呢?



    向导是差不多两年前自己出现的,看着是中原人,狄语却十分流利。



    阿独木当然不会轻信陌生人,但那两人口才极好,给他出的几个主意,让安苏汗对他改观起来。



    因此,当向导指出有这么一条路的时候,阿独木也没有一口拒绝,他让几个亲信跟着向导来回走了几次,皆顺利通过,又在大雪封境时走了两次,依旧顺畅。



    这让阿独木相信,这是真神给他的礼物。



    至于如何攻克北地,向导们说,那是真神的另一份礼物。



    阿独木来回思量了很久,终是决定搏一把,牢牢的把真神的礼物握在手里。



    说服安苏汗并不是容易的事,为了让安苏汗相信这是神的旨意,阿独木相信了向导的话——这一年的冬天会来得很早。



    草原上开始飘雪了,一如向导们所言,比寻常年份早了许多。



    安苏汗也意动了,在阿独木多次奋力鼓动之后,让都呼带兵出发。



    果然得来了大胜。



    两座大城、一个山口关,在他们跟前毫无抵挡之力,数代死敌顾家,死伤惨重。



    阿独木不知道这场胜利到底如何来的,他只相信,真神站在了他这一边,对他露出了最美的笑容。



    哪怕两个向导最终没能活着从山口关回来,但在阿独木看来,他们已经完成了真神交付的使命,回去伺候真神了。



    而他阿独木,前程一片光明。



    醉酒的阿独木大放狂言,帐外的顾云康面不改色地听着。



    在这里久了,顾云康知道,要融入这些人,他不能在他们辱骂顾家、辱骂北境守军时露出一丝愤怒,他必须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



    哪怕狄人当着他的面,说了嘲弄顾家守军的话,他也要跟着他们大笑,跟他们一起骂,跟他们一起狂。



    他要活得像一个真的北狄汉子。



    他整日说的是狄语,左右经过的都是狄人,他与他们一起吃酒,但他心里时时刻刻都记得,他是汉人,他是顾家儿郎。



    一如抬起头时看到的璀璨繁星,它们在引着他回家的路。



    他也是真的想回家了。



    暗夜过去,天边露了一丝鱼肚白,营火都烧尽了,烂醉了一整夜的人还未苏醒。



    顾云康坐回了远处,背依着营帐,坐着睡了一小会儿,他再睁开眼睛时,那三个人也陆陆续续醒了,揉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也站了起来,就像是他昨夜一直待在这儿,没有离开过半步一样。



    一营地,一大半都是醉汉,毕竟连阿独木都不管底下人吃酒,谁还会不放纵呢?



    清早醒来,皆是跌跌撞撞,难免有骂骂咧咧的。



    突然间,大帐边上的几个狄人都僵住了,连骂声都没有,隔了一会儿,才又恢复如常。



    顾云康也往大帐那里看了眼,隔了些人,他没有瞧见,很快,有人打听了,他知道了答案——哈斯娜死了,遍体鳞伤,死状凄惨。



    他的边上,那个爱慕哈斯娜的狄人汉子巴图,双拳紧握,目眦尽裂。



    顾云康偏着头,道:“那是阿独木,是我们伟大的可汗的三儿子。”



    巴图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顾云康又道:“他也会是我们以后的可汗。”



    巴图一言不发地离开,经过一处燃尽的火堆,他扬起一脚,踢翻了一地炭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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