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莹左思右想,盘算起来,宫中唯一可与自己争宠的就是宋皇后,不过灵帝对宋皇后宠爱尚在,不敢轻易触动中宫权威,暂且虚以为蛇,打消宋皇后戒心。然自己初入宫中,举目无亲,要想跃进一步,还需借助外力,而董太妃乃是灵帝生母,灵帝素来奉行仁孝之道,说话分量应在灵帝心中颇有地位。
何莹思定,于是不断让兄长何进在外筹措资财,交好曹节等宫中宦官,同时以重金赠予董太妃,遍贿灵帝及董太妃身边的侍从婢女。如此一来,在太后、灵帝耳中,何莹的贤惠之声不断传入,惹得郑飒、董腾、董萌三人心悸不已。
这日,宋皇后正于寝宫阅览诗经,忽而闻报郑飒求见,宋皇后放下书中书籍,召来郑飒,见郑飒神色匆匆,疑惑问道:“郑常侍,何事如此惊慌?”
郑飒瞥见一旁的书籍,急忙道:“娘娘,采女何莹自入宫以来,凭借妖媚迷惑陛下,常被陛下召去侍寝,又在宫中与曹节等人勾连,赠金讨好董太妃,侍从婢女多被她收买,娘娘不加以提防,施以惩戒,反而安居寝宫,读书作画,甚至与何莹姐妹相称,唉!”
宋皇后却并未在意,反而笑道:“陛下身为天子,自是不能专宠于一人,当雨露均沾才是,况且何莹初入宫中,打点一下,也是说的过去,至于讨好董太妃一说,就当成何莹为陛下尽些孝道。”
“娘娘以德服人,宫中之人多有敬服,然不可一视同仁,对君子当以德待之,于小人需严防死守,不能有丝毫松懈”,郑飒苦劝道:“奴才在宫中多年,妃嫔相斗之事,见过很多,对于采女何莹,奴才敢断言,此女狼子野心,心机深沉,娘娘绝不可受其迷惑,姑息养奸,应早些除去此女。”
“启禀皇后娘娘,采女何莹求见”,正在此时,宋皇后寝宫侍女红儿入殿禀报道。
“郑常侍多虑了”,宋皇后笑道:“这几日与何莹相处,发觉此女蕙质兰心,不似奸邪阴毒之人,宫中妃嫔和睦相处,亦可减轻陛下烦扰,你且退去。”
郑飒自嘲一笑,低垂着头,落寞而出,恰巧瞥见红儿正与何莹窃窃私语,方要凑过去竖耳偷听,不料为何莹察觉。
何莹瞧见郑飒就一肚子火气,自己派人赠金于他,反而被他骂回,若非红儿为自己收买,几度通风报信,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
何莹讥笑道:“郑常侍,你这三天两头跑来皇后姐姐宫中,说道是非,就不怕陛下治你各煽乱宫闱之罪?”
“哼!中宫之位,早已立定,杂家劝你莫要痴心妄想,别以为靠着几个小人,就可以鱼目混珠,屠户出身终归是屠户出身,难怪日日缠着陛下,也未见有何封赏!”郑飒反笑几声,扬长而去,只剩下何莹伫立殿外半晌,面沉如水。
“红儿,此番多亏有你,不然姐姐又要被这恶奴诋毁”,何莹说着,取出两锭金饼塞到红儿手中。
红儿不肯收受,推辞道:“姐姐,红儿为你通风报信,绝非为了金银财物,只求日后姐姐如愿以偿,可向陛下进言一二。”
原来红儿也是南阳人,与何莹是同乡,何莹得知此事,立即让何进将红儿父母接到洛阳,好生厚待;而红儿觉得何莹日后必贵,又受恩于人,便主动交好。这一来二往,红儿与何莹当成了知己,何莹曾许诺红儿,称日后荣耀加身之时,就把红儿引荐于灵帝,红儿受宠若惊,甘心效命,成了何莹的耳目之一。
“妹妹放心,姐姐真有那天,到时枕边风一吹,陛下自会对你另眼相看”,何莹握着红儿双手,笑盈盈道。
二人闲谈几句,何莹便入殿与宋皇后絮叨起来,或是聊些家常,又或是谈及过往,甚至闺中之事,也被二人拿出来说,一席话罢,何莹顷刻间将宋皇后摸了个透,喜滋滋而去。
何莹一朝得宠,从未骄横,反而和善待人,出手大方,处事又圆滑,不出一月,宫中侍从大多夸赞起何莹仁善之名。
然而何莹与宋皇后一比,天地鸿沟,立时显出,不论出身、权位、名望始尚且不能与宋皇后相提并论,何莹却也未自馁,心头一股火燃的更旺。
时下,宦官权势滔天,弄权乱政,朝臣大多委曲求全,朝中昏暗至极。然而自宋皇后入宫以来,以德服人,安定后宫,再加上其父执金吾宋酆忠心辅政;父女二人积极制衡宦官,协助灵帝稳定政局,安抚人心。这对父女倒也在这片昏暗中,闪烁着几许星光,宦官亦是有所收敛。
宦官看似收敛,实则贼心不死,曹节见何莹已得圣宠,免不得伸以援手,助长何莹声势,于董太妃处多加夸赞何莹。加之何莹几次三番送来奇珍,言语恭敬,不失逢迎,比之亲生子女更亲,董太妃乐得嘴都合不拢,常赞赏何莹有孝心。
这日,长乐宫中,董太妃正端详着身前十余株珊瑚树,只见这些珊瑚树形态各异,绚丽多姿,或是白净似雪球,或是紫红似牡丹,又或是貌若鹿角、树枝,无一不是珍稀至极。
“这几日家兄送来不少珊瑚石,体态玲珑,色彩高雅,素闻太妃擅于品鉴奇珍异宝,还请太妃不吝赐教”,何莹见董太妃不住赞赏眼前珊瑚石,得意一笑。
“自古珊瑚石被奉为吉祥之物,历朝君王公卿皆喜爱有加,常将珊瑚石雕刻打磨,以点缀书房、厅堂,供人观赏”,董太妃扬手指了指其中一株红色珊瑚石,笑道:“这血珊瑚色泽均匀,红艳如血,当属佳品。”
董太妃说完,又伸手去掂了下血珊瑚,又是点头道:“这血珊瑚甚是沉重,当属极品珊瑚石,你家兄长从何处所得?”
“家兄前日遇到一落魄士人,这人家中困顿,便将这十余株珊瑚石卖与家兄,换些资财度日”,何莹恭声回道,其实这血珊瑚来历,只有何家兄妹知晓,自是巧取豪夺、杀人越货所得。
“色泽美艳,姿态优雅,真是令人赏心悦目”,董太后不禁纳闷起来,这何进怎得这般好运,有些羡慕道。
何莹一听,明了董太妃话外之意,扶上董太妃胳膊,笑道:“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太妃眼光卓绝,片刻便能辨出优劣,令人敬服,然这些物件放于我住处,有些明珠暗投,倒不如进献于太妃,太妃闲暇之余,亦可赏玩。”
董太妃推辞一番,拗不过何莹情真意切,悉数收下十余株珊瑚石,乐得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二人又是叙话半晌,尽是些家常琐事,董太妃越瞧何莹越顺眼,高兴道:“你倒是孝心有加,皇后真该向你多学学。”
“太妃,皇后娘娘淑良贤惠,母仪天下,万不敢与皇后相较”,何莹忽而问道:“昨日前去拜见皇后娘娘,只见娘娘宫中摆满寿礼,娘娘还言要尽孝心,为窦太后祝寿,太妃可知此事?”
董太妃闻言一惊,转喜为怒,忙问道:“皇后为窦太后祝寿,陛下可曾知晓?”
“陛下本不知晓,也未有此想法,而后是皇后娘娘劝说陛下,进言为窦太后祝寿,以敬孝道,陛下这才允准,交予皇后娘娘安排”,何莹暗暗盯着董太妃神色,瞧见董太妃厉色上脸,接着说道:“如此可见,皇后娘娘也是孝顺之人,只不过太妃尚在宫中,乃是后宫之尊,当先禀报太妃才是。”
“哼,太妃”,董太妃恼火道:“皇后何时将我这太妃放在眼中,我不过是宫中一闲人,若非天子乃是我儿,只恐连这宫中也待不下去。”
“太妃勿要动怒,以免伤身”,何莹劝慰道:“皇后娘娘也是一片孝心,太妃且宽纵她一回,待贱妾去劝劝皇后。”
“你刚入宫中,有些事不知晓”,董太妃怨忿道:“当年国舅一时糊涂,犯了些许过失,陛下有意保全,不料皇后竟力劝陛下诛杀国舅,以正法典,致使国舅丧命,昔日困居河间之时,若非国舅多加护佑,早为窦家恶妇所害。”
“国舅与我乃是一母同胞”,董太妃说着说着,潸然泪下,何莹假意劝慰几句,不住叹道:“这本就是一家人,国舅是陛下亲娘舅,那也算是皇后娘舅,这怕是说不过去。”
董太妃闻言,哭得更甚,泣道:“如今皇后一心向着云台恶妇,宫中妃嫔鲜有来探望我这太妃,独有你时常来陪我说说话,若说孝道,当属你最为懂孝顺。”
同时,灵帝寝殿中,王甫、曹节二人也正滔滔不绝说着,灵帝轻笑不语,王甫急道:“陛下,宋家得皇后庇佑,日趋昌盛,权柄过重,于朝中大肆举荐亲信入朝,其心有异,不可不防。”
“先帝昔日弥留之际,曾言外戚最不可信,党人最不可用,武将最不可放,而今宋家权势日增,于朝中大批安插党羽,长此以往,必定生起不轨之图,擅权专政,犹如当年窦武一般”,曹节提到窦武二字,故意加重语气,听得灵帝猛然一惊。
王甫见状,随即说道:“当年先帝不幸驾崩,窦太后统领宫中,窦武掌控朝堂,陛下幼年继位,深受窦氏一族欺凌,今日宋皇后、宋酆内外并举,令奴才等不禁想起窦氏外戚。”
灵帝听罢,不由想起当年窦武作乱,自己于宫中瑟瑟发抖,胆颤心惊,犹豫道:“皇后与朕情比金坚,宋酆对朕忠心不二,应不会重蹈窦武覆辙。”
“陛下,当年窦武看似大忠,一旦掌控朝纲,本性便暴露,敛财害民,强纳宫人,甚至欲取而代之,篡位自立,幸得窦武机谋外泄,否则陛下今日只怕”,曹节说到此处,故作停顿,不再继续说下去。
“只怕朕已亡与窦武之手”,灵帝随意回了一声,不觉间有些头疼,伸手拍拍前额,对二人问道:“太后寿诞即至,朕有意去南宫云台为太后贺寿,届时文武百官皆须出席,你二人以为如何?”
曹节、王甫一听,心惊不已,生怕灵帝一时冲动,将窦太后迎出云台,贺寿改成迎后,到时窦太后怎会与自己善罢甘休,毕竟有着灭族之恨。
曹节严词道:“陛下,窦氏一族当年欲久专国政,全族皆被朝廷诛灭,为免窦太后心怀怨忿,再度图谋不轨,奴才以为不可去。”
此言一出,灵帝陷入沉思,当年白盖小车滚滚入京的场面闪现在脑海中,自己出身亭侯之家,每况愈下,不料一夜之间,自己的命运天翻地覆,一朝登基,成为世人瞩目的万乘之尊。宫中的繁华富贵一度令灵帝不敢置信,然而惊喜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孤寂不安,渐渐的灵帝发现自己意外承继大统,不过是朝廷权臣相互妥协的产物,自己的帝位仅是一场阴谋的需要。
“朕素来注重孝道,太后与我有母子之名,而今太后病重卧床,举目无亲,况且太后迎立之功,岂能相忘!”灵帝长叹道。
曹节苦劝道:“陛下,当年窦氏党羽遍布朝野,窦氏一族虽被诛灭,其党羽尚隐藏于朝中,若是陛下拜寿窦太后,奴才恐窦氏党羽死灰复燃,以恩孝之名要挟陛下迎回太后,祸事再起,朝堂必乱。”
“曹常侍所言甚是,自先帝以来,朝堂屡经动荡,人心将乱,万不可再生祸”,王甫附和道。
灵帝一听,面部抽搐不止,曹节、王甫之言不无道理,自己现今所有的这一切,得益与窦太后的援立之恩。虽说窦太后拥立自己,只是为了临朝听制,掌控大权,然并无害己之心,反而多有照拂,灵帝对窦太后的感恩之情,时常游荡在自己心中。
然则窦氏当年擅权专政、谋逆作乱,在灵帝心灵深处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灵帝一直对此心存芥蒂。
曹节二人还要再说,灵帝摆摆手将二人打发下去,顿觉心力交瘁、头疼不止,先不说拜寿窦太后之事,如今宋氏一族又令人烦恼,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灵帝闭目半晌,忽而自言自语道:“朕决不容许有人夺我江山,抢我荣华,宋家究竟有没有不轨之心?”
“不会,宋酆屡次举荐贤良入朝,为朕招揽良才,应无不轨之心”,灵帝纠结不已,想的头昏脑胀,摇头道:“当年人人赞赏窦武清正忠义,还不是为假象所迷惑,窦武还不是谋逆作乱,何人才是忠臣?何人又是乱臣?朕又该信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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