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1年,段颎获罪后,时泰山太守皇甫规方平定叔孙无忌起义,威震一方,皇甫规本家居安定,熟悉羌情,便自主请命平定叛羌,受封中郎将,持节监关中之兵,讨伐叛羌。
皇甫规,字威明,安定朝那人,出身安定皇甫氏,乃将门世家,颇有见识,熟习兵法。
先是零吾、先零羌别种等西羌侵扰掳掠关中,皇甫规率军击破零吾、先零羌别种等,斩首八百级,皇甫规随后晓谕威信,随机招抚,先零诸种羌仰慕他的威信,相劝降者十余万。
后沈氐等东羌入寇张掖酒泉,皇甫规征发骑兵前往讨伐,恰值春雨连绵,瘟疫爆发,军中瘟疫流行,十之三四皆病亡。皇甫规不惧瘟疫,亲往探视,将士感悦,士气大振,羌人惊惧,皇甫规趁机进兵大胜,留其侄皇甫嵩镇守武威姑臧,再度进抵武威郡祖厉县。
公元165年秋七月,汉军与叛羌对峙与武威郡,此时皇甫规军心大振,士气高昂,麾下将士见羌人士气低迷,纷纷请战,以求一举平定沈氐等诸羌,皇甫嵩不从,令诸将各自回营严加防守。
初秋时节,秋高气爽,不凉不热,正是百姓收获之时。此时,武威郡祖厉县管道上,正有一队黑甲红袍骑士缓缓行过,为首一人头戴红缨盔,身着亮蓬铠,前后铁掩心,腰系虎皮搭,披火红战袍,骑着一匹高头黄骢马,马后悬挂轻弓箭壶,腰佩长剑;再仔细看去,原来是位年近花甲的老者,胡须虽已花白,却面黄如铜,眼神凌厉,此人正是皇甫规。
正行间,皇甫规瞥向官道两旁农田,若是以往定是一片金黄之色,而远处的山丘必然时时传来马嘶羊叫之声,如今却是一片荒凉空荡,以及不时呜咽而来的秋风而已,冷漠萧条得让人泛起几许凉意。
“将军,如今羌人势微,军心已失,正是一举进兵,建功立业之时,将军为何迟迟不肯进兵,属下实在疑惑,还请将军赐教”,说话的正是皇甫规麾下司马尹端,字健柏。
皇甫规勒马而下,招呼尹端下马,指着面前一片荒田说道:“健柏,羌人之乱已有数十年,却依旧动乱不断,耗费资财无数,仅陛下登基至今,已达四十亿之巨;又连年征战,征发青壮,劳力匮乏,加之战火摧残,毁坏农物,百姓日益困顿,死伤无数,羌乱已耗尽国库,用尽民力,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西凉不保。”
尹端不觉多看了几眼皇甫规花白的胡须,心忖:皇甫规虽有将才,可惜已是垂垂暮年,不复当年平定叔孙无忌之勇。
“老将军”,二人正闲聊之时,前方却奔来一骑,皇甫规扭头一瞧,虽未看清来人面容,心中已知晓是董卓,军中仅有董卓如此称呼自己,想起前番军令,双眉一拧。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本为当地豪强,曾游侠羌中,羌人畏服,后投身入伍,皇甫规见其体魄健壮,力气过人,通晓武艺,骑射皆精,又能识文断字,心中赏识,提拔为校尉;后见其过于野蛮强横,暗藏凶狠,不知礼节,因而逐渐疏远。
一眨眼功夫,董卓已至皇甫规身前,头戴红缨狮子盔,身着铁叶铠,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腰系金兽带,脚蹬黄皮靴,带上挂长剑,马背悬皮靶弓,旁挂两壶箭。
“拜见老将军”,董卓立即下马拱手施礼,不忘朝皇甫规身后的尹端点头示意,仔细再一瞧,年岁约莫三十有余,身高八尺,面容焦黄,重眉阔目,鼻直口方,胡须黑硬,双眼不时透着凌厉,煞是威武雄壮。
皇甫规淡淡说道:“董司马,本将早有军令,各营主官严加防守,不得私自出营,汝为何犯我军令,今知罪否?”
董卓伫立一旁,呆滞半晌,尹端轻咳一声,董卓才赶忙跪地,幽幽说道:“属下知罪,不过今番前来,是有重要军情禀报,还请老”,说到‘老’字董卓又僵住,迅速改口道:“还请将军赎罪。”
“军情?”
“是何军情?”
尹端与皇甫规接连问道,董卓见二人紧盯自己,满眼困惑,这才不慌不忙说道:“启禀将军,属下派精干细作前往敌营打探,得知敌营瘟疫更甚于我军,十之五六病死,士气已丧,此时出兵定可一举荡平,属下愿为先锋,必破贼军。”
“将军,此乃天赐良机,万不可错过”,尹端激动提醒道。
皇甫规不觉陷入思索,羌乱已有几十年,汉军屡次击破羌人,屠杀无数,羌人叛乱至今未平;自己率军征战数载,虽颇有功绩,可凉州各地豪强、官吏视羌人为贱奴,百般压迫,羌人岂能归心。
良久,董卓见皇甫规久久未发一言,不时左顾右盼;尹端瞥了一眼董卓,示意董卓稍安勿躁,皇甫规有所思虑。
皇甫规正思虑间,忽敢一阵凉意,田野杂草在阵阵微风中摇曳不止,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落叶,随风旋转,久久不肯落地,似乎不甘过早凋零,皇甫规不自觉伸手托起落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董卓见皇甫规此时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又匆匆说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皇甫规正色说道:“敌军今虽瘟疫横行,士气低迷,却占据山川峡谷,据险而守;我军病亡者亦有十之三四,士气虽振奋,敌军之数本多于我军,除却瘟疫病死者,可战之兵亦与我军相当,不可强攻,只可智取,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最智。”
董卓悠悠问道:“那依将军只见,如何不战屈人之兵,使得羌人束手而降?”
皇甫嵩接着说道:“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御;平羌之法,若求猛将,不如抚以清平之政;明习兵书,不如郡守奉法,使之无反;今番东羌反叛,实是地方官吏倚仗权贵,不遵法度,多杀降羌,欺压羌民所致;古人云‘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老夫欲廓清吏治,惩办不法,再行安抚,羌人定然闻风来归,则不战自定。”
尹端不时惋惜道:“若果如将军所言,则皆大欢喜,若羌人桀骜不驯,战机稍纵即逝,到时羌人实力恢复,岂不后悔莫及。”
“不可”,董卓闻听皇甫嵩欲按兵不动,顿时大急,劝阻道:“羌人本就反复无常,好勇斗狠,野性难驯,侵袭关中,劫掠汉民;而数年征战,羌人杀我汉军过万,汉民无数,仇怨已深,难以相容;何况朝廷将关中之军、无数军资交托与将军,岂能为一时意气,而有负圣命,将军非要如此,只怕后悔莫及。”
“不用多言,汝等依照军令行事便是,回营”,皇甫规跨上坐骑,不容置疑说道。
“哼”,董卓轻哼一声,与尹端二人随后上马往营中赶去,一路不发一言。
“兄长”,董卓方到帐前,其弟董旻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上前接过董卓佩剑,让亲卫将马儿牵去,随着董卓进到帐中。
董旻见董卓满脸不忿,开口问道:“兄长,是否有何不快之事?”
董卓顿时怒起:“皇甫规老儿,贪生怕死,不敢出兵,这等大好战机就误于他手,若是羌乱再不平息,某家倒要看看,他如何向朝廷复命。”
“什么,不出兵”,董旻双拳紧握,恨恨道:“老匹夫不肯出兵,放虎归山,大兄的仇如何得报?前番我兄弟三人若非奉他军令,拼死杀贼,大兄怎会战死张掖。”
董卓共有兄弟三人,大兄董擢,三弟董旻,兄弟三人一同从军,其兄前番与张掖战死,兄弟二人伤心不已,发誓要为其兄报仇雪恨。
想起兄长之死,董卓一脚踹开桌案,愤恨道:“在为兄眼中,皇甫老儿已无大志,如同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杀之。”
“说战便战,要和就和,视吾等将士性命如儿戏,我去宰了皇甫老贼”,董旻想起昔日战死袍泽,心中更怒,拔剑而起,往帐外而去。
董卓一把将其拽住,夺下董旻手中佩剑,怒斥道:“不可冲动,他如今是一军主帅,若是杀了,你我兄弟二人难逃一死,家中老小何人供养”,董旻低头不语。
董卓将宝剑插回剑鞘,拍拍董旻肩膀,好言说道:“不必急于一时,日后为兄定报此仇”,董旻这才怒气渐消。
时安定太守孙俊对羌人贪赃受贿,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多杀降羌,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均老弱不堪任职,但皆倚恃权贵,不遵法度,皇甫规见此,欲治其罪。
属官周慎,字本成,忧心劝道:“我等随将军征战数年,深知将军为人清正廉直,待将士宽厚,感将军之恩,今日衷心相劝;如今朝中宦官得势,孙俊乃是宦官孙璋族兄,赵熹与赵忠有叔侄之好,张禀乃光禄勋张温之兄,均受曹节举荐提拔,至于李翕乃太仆李咸族弟,郭闳更是宫中郭贵人族叔,将军若是治罪其等,恐惹大祸;何况羌人如今兵势已微,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全军将士皆愿死战,必破贼军,将军三思。”
皇甫规不从,悉数条陈其罪上奏,桓帝将其等全部罢免,州郡官员无不畏惧。
羌人听闻后,感慕皇甫规威信,遣使归降,皇甫规一一纳之。
其中沈氐羌的豪族滇昌、饥恬等纷纷率众前来归附,于营门前长叩请罪,皇甫规善言抚慰,设宴款待,晓以利害,羌众欢欣归服,纷纷敬献财物美姬,皇甫规一一退还。前后羌人相归降者逾二十万口,羌乱暂定,西疆得以一时安宁,皇甫规名震西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