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庄园,书生们还比较理智,知道到处搜捕崔年和崔娉婷。
然而那几百个盲流可就不管不顾了,开始顺手发财。而大部分底层民众被这里的富丽堂皇和豪奢富贵惊呆了,然后心中更加愤怒,开始砸烂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
隐藏在人群的东厂密谍,趁乱大肆纵火焚烧。
顿时,崔氏美轮美奂的宅邸,瞬间大火四起。
在几百名精锐家族武士的保护下,崔玄和崔孚等人终于从庄园中逃了出来,骑上马足足跑了好几里才停下来。
回头看着自己的庄园被践踏,砸碎,焚烧,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一阵阵冰凉。
上百年的基业啊,从太爷爷辈开始建造,一砖一瓦,一树一花建起来的啊。
从一开始的十几亩,不断吞并周围的民宅良田,一直到了他崔玄这一辈才有眼前这个规模。
任谁不羡慕,整个帝国南方谁不知道在广西桂林府的崔园?
然而,整整上百年的建造,就这么短短片刻被一群乱民给毁了。
崔玄气血上涌,喉头一甜,然后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父亲,父亲……”崔孚赶紧扶住崔氏家主,拼命为他顺气。
闭上眼睛,将眼前痛苦的一幕远离,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崔玄已经冷静了。
“庄园没了可以再建,只要人在就没有问题。”崔玄道:“我们没有输,只要厉镜司那边拿下了杜变,夺回了娉婷和崔年,我们依旧大获全胜,就当是我们的庄园为杜变陪葬了。”
“他一条贱命,还不配。”崔孚冷到。
崔玄道:“快,赶紧去巡抚衙门,让骆炆大人调兵前来镇压乱民,庄园或许还能保住一半。”
然后,在精锐家族武士的护送下,崔玄父子趁乱逃离了庄园,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广西巡抚衙门。
……
然而,到了巡抚衙门之后。
崔玄,崔孚惊呆了!
因为这里的人比围攻崔氏庄园的人更多。
足足几千名书生,有秀才功名的就超过百人,举人功名的超过十人。
为首的便是学政吴三石,而且他已经摘下了官帽,脱下了官服。
当然,这里毕竟是代表着朝廷法度的官府衙门,所以没有暴力,超过两万人将整个巡抚衙门包围得水泄不通,整齐站立。
吴三石带着千名书生正在齐声念《论语》。
念完《论语》之后,又开始念崔年舞弊案,崔娉婷谋杀陈平案的供状,念了一遍又一遍。
朗朗读书声,响彻整个黄昏,使得围攻巡抚衙门的行动变得神圣而又正义。
念完之后,吴三石对着巡抚衙门躬身拜下道:“学生吴三石,请巡抚大人出面,给陈平一个交代,给所有广西考生一个交代,给孔圣人一个交代,给皇帝陛下一个交代!”
然后,几千名书生跪下,齐声道:“请巡抚大人给陈平一个交代,给广西考生一个交代,给孔圣人一个交代,给皇帝陛下一个交代。”
……
巡抚衙门之内,骆炆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他头发都快要白了。
这是他做官以来最大的危机,没有之一。
之前被杜变打脸,只是影响了名声。今天的事情若处理不好,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桂大人,你不是说已经说服了吴三石了吗?”骆炆低声嘶吼道。
桂东央脸色也无比难看,颤抖道:“他当时答应得很痛快说知道该怎么办,我当然以为他为了前途会和我们站在一起,谁知道这个疯子上演这么一出啊。”
骆炆嘶声道:“现在,他吴三石倒是如同白莲花一样了,我等就变成黑乌鸦了。”
“调兵镇压,镇压。”南海道场祝无涯厉声道:“我立刻去调一万大军过来,保证这些乱民乖乖退去,否则以谋反罪论。”
“放屁,放屁……”巡抚骆炆厉声道:“这是几千书生参与的逼宫,人家证据确凿,占尽天理。而且人家没有任何暴力行动,你怎么镇压?”
桂东央急切道:“不能调兵,不能镇压。如果引起民变,再死十几个书生,你我的前途都完了。若引起整个广西剧烈动荡,上升到造反的级别,那你我的人头都要落地。”
祝无涯道:“那怎么办?你们倒说说应该怎么办?”
漓江书院山长欧阳潭睁开双眸,道:“丢车保帅,应该放弃某些人了,至少我们几个人还是清白的,断臂求生,及时止损还是正确的。”
此时,崔氏家主崔玄飞快冲了进来道:“巡抚大人,祝无涯大人,快去调兵,我的庄园内有乱民,正在烧杀抢掠。”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位大佬目光整齐望向了崔玄,目光有些古怪。
充满了同情,还有一丝杀机。
崔玄不由得心脏一颤,这……这是什么意思?
广西巡抚骆炆站了出来,缓缓道:“崔玄,你做得好事,你生的一对好儿女啊。”
之前这位巡抚大人一直都很亲切的,对他崔玄也一直都是称兄道弟,如同春天一般温暖。
而此时,脸色完全如同寒冬一般冷酷。
崔玄颤声道:“大人,这……这是何意?”
骆炆道:“谁犯下的错,谁自己承担。谁拉的屎,谁自己擦屁股。有国家法度在,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这还真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啊,骆炆大人卖起队友来,简直是溜得狠。
顿时,崔玄遍体冰凉,伸手指着骆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自己被放弃了,被丢车保帅了。
但这一次杀杜变,是大家联手所为啊。而且你们在场几位来到广西后,拿了我崔氏多少银子,足足六位数吧?
现在翻脸倒是快,牺牲我崔氏连眼睛都不眨啊。
“我艹你们娘!”
“噗……”然后,崔氏家主崔玄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这一次,他直接倒地,昏厥不醒!
祝无涯望着昏厥到底的崔玄,问道:“他会不会把大家都拖下水?”
在场几位大佬,每一个都收过崔氏的钱,每一个都不干净。
骆炆皱了皱眉,武人就是粗俗,钱这东西是能够这么直白说出来的吗,真是有辱斯文。
欧阳潭道:“放心吧,他还有儿子,还有一大家子,哪怕为了崔岩的前途,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的。”
骆炆可怜地望着地上昏厥的崔玄,但是没有一点要将他扶起来的意思,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酝酿。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双眸通红,眼中含泪。
然后,他将自己的头发搞乱,官袍扯乱,深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去,和外面几千名书生,一万多名民众见面。
……
“巡抚大人出来了,巡抚大人出来了……”外面一阵轰然,紧接着所有人安静了下来,目光望向广西巡抚骆炆。
骆炆声音沙哑,充满了悲色道:“我刚刚回到衙门,就听到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我内心的愤怒,还有惶恐。”
“这些人想要做什么?在科举院试中舞弊不算,竟然还谋杀无辜的天才少年,就是因为对方可能会夺走第一名?”
“耸人听闻啊,他们眼中还有没有廉耻,还有没有国家法纪?”
“科举考试是什么?是为国举贤,是帝国国策,关乎到国家命脉。关系到读书者之尊严,关系到几千年来华夏文明之兴衰,然而就让这些人如此践踏!”
广西巡抚骆炆的声音几乎是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在此我代表广西巡抚衙门,广西布政使衙门宣布,关于这一次科举舞弊案,谋杀陈平案,一定彻查到底,不管追究到谁,不管来头有多大,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流放的流放!”
这话一出,几千名书生轰然鼓掌。
“另外,我宣布,这一次科举院试的成绩全部作废,择日重考。”
顿时,几千名书生的掌声更加热烈。
“陈平在哪里,陈平在哪里?”骆炆巡抚的声音充满了慈祥和关切。
顿时,一名乔装打扮的东厂武士推着轮椅上去,来到骆炆巡抚的边上。
骆炆弯下腰关切道:“陈平,你的院试文章我看过了,简直是惊天之才。那篇时文让人拍案叫绝,那首诗词让人三月不知肉味,真真是我广西之骄傲。你的身体如何了?”
“命算保住了。”陈平道。
骆炆声音更加关切道:“你放心,本宪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而且不管花费再大的代价,都会将你治好。”
他声音温柔,但是内心却冰冷如刀。
这个少年天才和东厂厮混在一起,那就是敌人。骆炆心中决定,这个陈平一辈子都休想考中举人。等到风头过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厉镜司秘密铲除之。
反正他已经中蛊了,随时死掉都不奇怪。
“多谢巡抚大人。”陈平拱手拜下,态度恭敬而又温顺。
然后,陈平道:“巡抚大人,有一句话我想要和您说。”
骆炆巡抚亲切第凑过耳朵,慈祥道:“你说吧。”
陈平鼓起所有勇气,执行杜变的命令。
他在骆炆耳边道:“我主人杜变让我转告您:骆炆老匹夫,这次被打脸感觉如何?”
“啪!”尽管隔得老远,但杜变还是一个耳光扇在巡抚大人的脸上。
顿时,骆炆瞬间变色,表情变得无比之难看。
但几万人看着,他还要强颜欢笑,这种感觉真的让他几乎要喷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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