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封锁不住了,不到七天,几乎所有的宗门和消息灵通的散修都知道了。
轰轰烈烈的清洗和追缴道门叛逆的运动迎来当头一棒,无数胆寒的追兵甚至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和功绩,掉头就走。
但是,仅此就认为稷下学宫会放弃然后放任苏成坐大,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认识到低估了当前严峻形势和严重看轻淫祀的危害和生命力这一现实之后,稷下学宫一方面,召集释圣、道圣、儒圣、狼王等四位通玄界顶点的人物,有派人将消息传递到一项封闭独立的御兽门,并请镇守大人派遣代表,共同商议眼前有些棘手的形式。
另一方面,又立刻的将一个消息传递到所有宗门,并广而告之给所有散修。
道君附着雷劫从而对修士的报复行径,是不能轻易动用,也是不能持久的,假借就是假借,淫祀就是淫祀,这异种虽然成了气候,却不是真正的、所谓的“道君”,远没有达到所谓的“道之始——元君”这一高度,尔等不必戒惧,稷下学宫已经明了这异种的一些根脚和底细,下一次必不让其轻易得逞等等。
原文可能不尽相同,各个方向的措辞都不一样,其中有晓瑜大义的,比如说,如果继续放任淫祀发展,那这异种日后必不能制约,难道大伙在修行之余,还要向此等异种俯首,再想尽一切办法讨他欢心?
此类说辞,在儒修的地界激起极大的认同和忧虑,在道修的地界效果就差了许多,在外海就更不用说了,外海的修士大多以无忧谷马首是瞻,再没有见到狼王的诏令之前,任你说出个花来,都不好使。
但不管如何,这两招一下,惶恐难安的气氛顿时消散了大半,虽然忌讳已经形成,忌讳的大小、强弱也因人而异,但清洗和追杀道门叛逆的热情,再没有之前的诺大声势了。
在这种背景之下,大量正在向千幻谷逃亡的道门修士和凡人,总算有了一口喘息的余地,于是,在雷劫过去一个月后,第一波浩大的移民潮就此到来。
艳阳下,通往千幻谷的各个方向、路径、空域,出现了大量的黑点,苏成的化身一直都在比较大型的迁徙队伍之中,这些天来,不知道挡住了多少次致命的猎杀和侵袭,如今,第一波的目的地即将到达,损耗大半的化身也有机会回到本体身边,补充即将枯竭的神力!
化身是神力和神性的凝结,比之本体并不差什么,看似独立却是一体,只是化身是没有神火的,也就无法脱离本体而自行转换信仰之力。
当初,这具化身凝结的层次的神格一,现在,几个月来的损耗,特别是借助雷劫散落在修士世界的各个地域,施加强大的报复,已经让神力消耗大半,导致神躯的结构都有些不稳。
化身在高空中一闪,下次出现,就来到巨大的蜂巢内部。
在这里,苏成的本体高高盘坐,无尽的圣光充斥所有空间,浓郁的神圣气息和道韵简直如有实质,不说赐予,光是接近,也能极大的帮助困顿于关卡前修士。
化身与本体不需要交流,本体高高盘坐,化身就在左方下首的位置凝结出一把交椅,然后坐下。
神格五!
就是苏成现在层次。
应该说,这清洗令来的正是时候,在极其关键的时刻,给了信仰以当头重击,进而影响到他在封神的一刹那所能跃居的最高层次,要不然,以信仰前期的积累,神格八也许危险,神格六应该能轻松抵达。
现在呢!
无数信徒在这次风波中死亡,仅仅是将神国提取、构筑出来,就要消耗他大量的神力,这还不算其中的时间成本。
总之,本体的手脚被攀住了,以至到现在,都无瑕理会,那根枯萎掉的分身。
化身,分身!
一字之差,含义却有天壤之辈。
分身比化身的份量更重,现如今,却没有支撑起这份量的实质和价值,碧波门虽然扛起了道门甚至“道教”雏形这面大旗,但分身自身的境界和层次是在太低了,完全跟不上本体的突飞猛进。
这是修士的制约,即使已经身为道君,也不可能凭空抹去其中巨大的差距和鸿沟,让他一步而成就元婴。
除非是神性!
但是,分身如果成了半神,就要丧失身为修士的最大价值和意义,有神祇化身,还多此一举干什么?
所以这样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正是如此,成神的一刹那,分身就只能暂时放弃了,枯萎只是应有之义。
但这并代表着就要彻底放弃!
本体在神国的演算和推演中睁开眼睛,一模一样看起来毫无区别的化身就站了起来,一大团神力从本体胸膛浮出,就像金黄色的岩浆,又像一颗内敛的能量小太阳!
这颗小太阳隐没进化身的胸膛,化身的神躯微微一晃就凝实下来。
还是神格一!
化身悠然离开,出现在高空中,俯视从一个巨大扇面赶来的黑点。
空中的灵舟稀稀拉拉,甲板上,风尘仆仆的修士和凡人注视着远处神秘的山脉和丛林,一只漆黑而巨大的猛禽异兽从灵舟掠过的山峰探出头顶,嘶哑难听的鸣叫一声,又缩了回去。
灵舟上的凡人惊魂初定,修士也在惊异过后得知。
大开辟已经失败,兽潮在雷劫到来之前反啜已经开辟的修士地界,前线已经沦陷的五百余里,大量宗门逃离,大量的散修不是加入千幻谷,就是退避三舍之地。
至于开辟战争的发起者,御兽门和南宫世家,在擎天之柱的三位神主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已经完全溃退,御兽门惶然如丧家之犬的退到栖霞派地界,南宫家全体回归老家,并陷入到事后风波和影响的风雨飘摇之中。
没有人接待,向道君祈祷只得到一个模糊的提示讯息,这个时候,牧师就成了唯一的指引。
这是因为,普通的信徒,信仰丝线不稳定,信仰中又存在很大的资质,一个两个还不起眼,但数量以江河计算的时候,就足以铺天盖地。
苏成无法再向从前那样亲自聆听,就要借助牧师,对信徒和信仰施加影响。
向神祇靠近,何谓靠近,这就是!
只是这些灵舟只是中途汇集,却是没有牧师的。
苏成并没有关心普通的信仰个体,也不在意一个局部,站在一个最高的位置,观察的是一个整体的态势。
半晌,化身探出双手,将虚空撕开一个缝隙,一闪就从千幻谷的边界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经跨越几千里,出现在一片厮杀现场的上空。
没有任何停顿,云袖向下一挥,凝固一瞬间的世界顿时呈现万千杀机,十数名厮杀的一方齐齐自爆,炸出漫天的血色礼花,然后散尽。
一袖过后,也毫不停留,再次闪现百里,然后又是一击!
…………
两天后,显眼一点的火苗尽被扑灭,但苏成却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稷下学宫正在酝酿大招,等他们整合了内部,真正的大战才会拉开帷幕。
以修士世界的底蕴,新生的道门是无法抵挡的,只是机会在哪里?
所谓猛虎怕群狼,不说中低端武力,就说高端——此界到底有多少化神?
还有儒释道的三圣者,恐怕任何一个都要超过现在的自己……
但神格五已经是现在的极限了,在本体不动,将“功耗”减小到最低的情况下,勉强能凝结三具神格一的化身。
神格一的化身不计损失、不畏生死,足以威慑两倍的化神群起而攻,只是三圣者只要有任何一个出手,苏成就没有任何机会。
破局的关键在哪里?
苏成在厚厚的云层中,眺望栖霞派的方向,有些迟疑。
芈家!
直接找上门去是不行的。
天地峰的反应不可预料,现阶段,还是尽量不要对上此人为好。
计较以定,化身就从所处的天空消失,中途闪现了数次,跨越万里,来到碧波门在北疆的道场——房山。
而此时的房山,已经人去楼空。
昔日兴旺蓬勃的宗门,毫无疑问遭遇到巨大的冲击,不仅修士不见一人,就是周边的凡俗城镇也是一片萧瑟的景象。
苏成并不意外。
既然要对淫祀动手,碧波门自然是自身难保,以往的平静不过是审视的评估和利用,在这种涛涛大势面前,房山根本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的可能。
降临到最大的一座凡人城镇中,信步所至,跨越两个街区,出现在一个凡人聚集的隐蔽所在。
地下!
转入地下的信仰!
很难想象,是什么动力,让这些毫无力量的凡人,在地下几十米处,生生的掏出一个规模庞大的迷宫来的。
入口用价值不菲的隔绝法阵掩盖,这样的入口只有一个,与深邃的天井相连。
井水有十几米的厚度,想要进入,必须潜行到井底,激活一个很精巧的机关。
机关激活后,井水会退到别处,入口才真正的显现出来。
这样的布置,已经是凡人能够做到的极限。
由此管中窥豹,就可以得知,这段时间以来,信仰虽然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可也变得坚韧、纯洁和凝实了许多,去掉了表面上的浮叶,而真正裸露出其中坚挺的枝干。
有时候,困境更能磨砺人的品质和精神!
同样,在困境中发展壮大的信仰,更纯洁、更无私、更丰富、更饱满。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看过入口的布置后,化身一闪,就出现地下迷宫的最中央的深处。
狂热的气氛弥漫,大量虔诚的身影正向中央那座洁白的祭坛叩拜,牧师用最狂热的语调吟唱,饱满的信仰气息,让刚刚出现的化身舒服的为之舒展。
苏成此行是为了芈玥的消息的,原本打算马上就走,这时却改变主意,观察起来。
这是一次大型的洗礼仪式,新发展的信徒跪在前排,一个年龄还很稚嫩的见习牧师用一根柳枝在这些人的后背上抽打,每抽打一次,还恋恋有声的唱祷着什么,被抽打之人忍着疼痛和长时间跪伏的酥麻,随着祈祷声叩拜起伏。
额头撞着身前的石质地板,有些人已经血迹斑斑。
苏成看了就眉头一皱。
这种仪式,是地下教廷自己发展起来的。
又因为修士世界的辽阔,各地的风俗、传统和文化不同,仪礼也发展的千差百异,有些是苏成赞许的,有些却是对《圣言》的过度解读和误解。
这和信徒从道君那里感受到的“讯息”有很大的关系。
信徒对神祇,就像萤火对恒星,萤火不可能尽知恒星的风貌,恒星也不可能为每一个萤火解释自己。
每个信徒看神祇都是不同的,神祇给信徒的感受也千差百异,这是信仰的现实,是神秘的根源,也是信仰产生的基础之一。
不能强行改变,只能引导、督促和经营。
牧师这个阶层最大的存在意义就在这里。
只是牧师虽然比信徒更靠近恒星,也改变不了身为萤火的渺小,恒星也不可能对他们一一面提耳命!
神谕不是大白菜,与神祇交流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资格和荣耀,一是不能,二是频繁的神谕会削弱神秘色彩、进而伤害的信仰的基础。
仪式还在进行,一瞬间的不快让苏成没了在此地多留片刻的心情,浑不知与天大的荣耀和机遇失之交臂的信徒还在祷告和膜拜,一个人已经从现场消失。
一刻钟后,苏成在低阶修士的眉心一点,清除了他的记忆,让他昏睡过去。
很好!
苏成站起身来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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