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夫人替他换下袍子,整理好放在床头,关心的问道:“德彝,你怎么了?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虞侍郎那边有为难的事情吗?”
封德彝紧皱着眉头,随口道:“这几天我总是心神不宁,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封夫人笑道:“朝廷里那么多事情耗费心神,虞侍郎又看重你,担子都压在你身上,难怪你会这样——回头我给你做几碗莲子粥,你也注意些,别这么操劳……”
封德彝叹了口气,心中一动,问道:“哦,对了,小武子走了几天了?”小武子说的正是封府的仆从武元超,从小跟着封言信一起长大,忠心耿耿。
封夫人诧异一下,说:“你说元超啊,他不是走了十多天了吗?还是你让他去的洛阳呢,瞧你这记性,唉,说起这个,快到年底了,言信总能赶回来一起过年了吧。”
“……有十多天了吗?”封德彝听到儿子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失神,完全没有听到妻子后面说的话,喃喃道:“言信……言信……会不会是我有些着急了……应该不会有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呢……”
封夫人啐道:“你嘀咕什么呢,怎么又扯到了言信,你派小武子去洛阳干嘛呀,写封信不就好了,非得把人派过去,而且言信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嘛……”
封德彝突然一身冷汗冒起,疾步走到门口,朝外面大声呼喊:“阿福!阿福!”
封夫人被丈夫吓了一跳,惊呼:“你怎么了,好好说着事情,你又找阿福做什么。”
院子里一个老奴应声赶到,在门前回复:“老爷,您找我什么事?”
“赶紧送信给大郎……不,你亲自去,立刻去洛阳!告诉大郎不要轻举妄动,什么都不要做!现在就走,要快!”
老仆阿福第一次见到老爷这般惊慌,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人手下去准备了。
封夫人等阿福走后,惊讶的追问丈夫:“洛阳发生了什么事,你让大郎不要做什么啊……”
封德彝心头莫名的烦躁:“你不要添乱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直到此时,他心头才悚然警醒。
“是呀,我怎么就一下子着急了呢,一个白身的皇室子弟,有何担忧的呢……虞侍郎也告诉过我圣上并没有真正想要封爵的打算……明明有一万种玩死他的手段,我怎么会失心疯了呢,封德彝啊封德彝,你的冷静哪里去了!——言信,你千万不要着急动手,这件事是我大意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
大兴城东北郊,道源观,一座并不为人熟知的道观。
此地人烟稀少,道观里道士也极少,宽广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一个衣着破烂的老道士和一个道童坐在正殿前面下棋。
老道士一身邋遢,发髻胡乱的扎起来,如果不是身上的道袍,几乎被人认作是乞丐。小道童**岁模样,倒是白白净净,道袍也崭新整洁,正紧锁着眉头,盯着棋盘。
老道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根枯草枝,随意的剔着牙,一脸轻松,似乎占据了上风。
这时道观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无人应答,小道士不理会,专注在棋盘之上,老道士居然也听而不闻。
过了一会,吱的一声,道观门被推开,略显急促的脚步往正殿方向而来。
来人居然是个中年道人,他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道童。
中年道人进了道观,看到下棋的老道士,趋步向前行礼:“见过真人,我听说至元道长在贵观……”
老道士头也不抬,摆手打断中年道人的话语,只是拿枯草枝往后殿指了指。
中年道人知趣的闭口,恭敬施完礼,才足下生风,往后殿方向而去,显然身具极高明的内功。
下棋的小道童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看向中年道人离去的背影,黑白分明的双眸,犹如一泓深潭,显得格外的神采。
“咦——”察觉到小道童反应,老道士惊讶的往他望来,“师兄,怎么了?”
小道童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如果有人听到这番对话一定会惊掉下巴,年逾古稀的老道士居然喊小道童师兄!
简直是匪夷所思!
中年道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施展身法,几乎足不点地的飞掠而过,几个呼吸就到了后殿,还未进后殿,一个苍老声音传来。
“原来是袁道友来了,请进。”
中年道人身形一闪,就进了后殿,只见后殿比前殿要干净很多,虽然布置简朴但并不杂乱。殿中心巨大的神像下,一个老道人端坐在蒲垫上,两眼深凹下去,竟然是个瞎道人,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中年道人看到瞎道人后,长揖到地,恭声道:“见过至元道长。”
“袁道友无需多礼。”至元道长目不能视,对着中年道人的方向,袍袖轻轻挥出,一股柔和的力量澎湃而至,正好把中年道人身体扶正,分毫不差。
“我来找道长,是为了怀里这个徒儿李淳风。”
“哦?”
“十多天前,淳风突然灵气溃散,幸好我竭力运转真气救他,才勉强压制下去。很快虽然真气压制下来了,但人却昏迷了,到现在还没醒,我想尽了办法都无济于事——”袁天罡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徒儿放下来,扶着他坐在至元道长身前。
至元道长偏过脑袋,没有目光的眼睛正好落在李淳风身上,仿佛能看到一般。
其实在袁天罡开口说话之前,他就察觉到身边这个道童有些异常了。细看之下,李淳风身上隐隐散发一股令他颤栗的气息,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至元道长呆住了。
他一身修为几乎合道,此刻胸口却砰砰直跳,竟然是十多年来第一次道心失守。
袁天罡在旁边叹了口气,接着道:“淳风他生来就开了天眼,星罡真气比我还要精纯,绝不可能走火入魔,突然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中了邪?可我在他身上又查不到半点邪气,万般无奈下,才来烦请道友出手相救。”
至元道长不敢接触李淳风,瞎目直勾勾‘瞪’着袁天罡,声音嘶哑:“快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去了太极殿?”
方外之人,语气罕见的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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