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丐伍大合见束文正不明言语,也不细问,低头倒酒。
张君宝见束文正问到自己,忙回答:“我叫张君宝,是……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武功谈不上,……”张君宝思绪万千,说自己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但自己已经逃下山,还被少林寺院僧捉拿;若说自己不是少林寺的弟子,自己又从小在少林寺长大,仅会的一套拳法还是从郭襄送给自己的铸铁罗汉上学来的,确实是少林寺拳法,今日一施展,已然束文正瞧出,不敢答否,随说“自己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因思绪这一遭飞转来回,下一句便不知从何说起,随木讷呆坐。
束文正呵呵一笑,也斟来一碗酒,道:“张兄弟不必拘束,随便吃食。”
张君宝想到一本经书里说过“酒乃万恶之源”,不敢随意造次,忙双手急摇道:“小子不会喝酒,不会喝酒。”言语恳切,不似做作。
老丐伍大合哈哈大笑:“我还没谢过小兄弟相救之恩呢,在这里借花献佛,我替你饮了这碗吧。”接过张君宝的酒盏一饮而尽。历来感谢别人都是敬别人酒,伍长老这里感谢别人却帮别人喝酒,听来新鲜,好在张君宝不谙俗礼,也不在意,替自己喝酒却当真是帮了自己,随拱手道谢。
张君宝边顾吃食,边听伍大合与束文正谈聊,才明白大概。原来这老丐是丐帮的伍长老,只因看不惯贾似道假公济私,虚颂功绩,在这戏台旁另辟书场。紫脸大汉乃是潼川安抚使兼知泸州的束文正,也是抗拒鞑子的大英雄,心道莫非自己从少林寺一路出来,竟然到了大宋的地界了?其实不然,驿州城本初是一个小驿站,乃是南北东西交通的落脚休息之处,蒙古原本无暇顾及的地界,蒙宋开战时候,这里是两不管。这几年忽必烈忙着争夺汉位,无暇南顾。贾似道沽名钓誉,不费吹灰之力派兵进驻驿州,并大肆宣扬功绩。怪不得刚见到伍长老的时候隐约听他在说什么“真丞相”、“假丞相”,原来说的是“贾丞相”。刚才的那些官兵想必就是贾似道的爪牙。
束文正也不在意,让随从多端上几碟菜肴,道:“丐帮历来被推为天下第一大帮,抗蒙救国,视为己任。郭大侠与郭夫人贤伉俪连同丐帮英雄,抗拒鞑子,当为我宋人楷模。丐帮素来侠义,不知伍长老此来驿州,可有公干?”
老丐几碗酒下肚,面不改色,双眼却更是炯炯有神,道:“既然束将军问到,我也不好隐瞒,恐怕我与将军此来或有相同事宜。忽必烈已得汗位,蒙古诸王子唯有忽必烈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待蒙古根基站稳,恐怕就会有南侵之意了。可此间我大宋……我大宋被这奸相搅得沆瀣不堪。合州曹世雄何等英雄,力拒鞑子,镇守一方,但是……听闻曹将军已经身陷牢狱,恐性命不保了。”
束文正“笃”地将碟儿砸在桌子上,碟儿粉碎。束文正手指捏着一片残破碟儿,不住颤抖,愤愤道:“曹将军竟也遭此大祸?我竟然未得到半点消息,贾似道这贼相真够阴毒的。伍长老莫怪,束某此来也因这贼相所起。涪洲向士璧向将军本是合州豪门,与我相交甚好,当年合州告急,向士璧捐家资百万以供军需,领军赴援,今镇守涪洲,功不可没。三月前赴京都受封,却被贾似道扣押,秘闻被奸臣弹劾,曰挪用金谷,逮至刑部责尝。向将军大公无私,捐尽家资,天下皆知,今日却被小人污蔑,让我大宋军民情何以堪。十日前密信告知我筹措钱款二十万两,以赎换其家室老小。我听闻实为愤慨,这遭进京,面见江万载江尚书商议,可是……”
伍大合也情激万分,追问道:“如何?向将军竟也遭此大祸?江万载乃当朝名将,抗击金贼功劳莫大,他老人家如何言语?”
束文正满脸悲切,道:“江万载乃是在下恩师,小可时至今日全由江尚书提拔。我听闻此事,万般不信,乃秘密前来觐见恩师,但是晚来一步,恩师不堪与贾似道同流合污,已经解甲归田,不问朝政。这贾似道蒙蔽朝纲,胡作非为,为了排除异己,在各路武将中推行‘打算法’,即派官员到各地核查军费,凡在抗蒙守城之时支取官府钱物用于军需者,一律加以侵盗掩匿的罪名治罪。抗蒙大将接连被排挤,听闻赵葵、杜庶等均遭罢官,还被勒令赔偿。”
伍大合道:“束将军的泸州也有官员前来核查么?”
束文正道:“泸州地僻,少有钱粮。况我祖上本是汉中,与江南将领结交甚少,暂时还未有官吏前来核查军费。不过,看这情形,我也躲不过这贾似道的龌龊伎俩了。”
老丐放下酒盏道:“我丐帮素来敬重侠义,此来本想助曹将军脱离囹圄,可是晚来一步,可惜啊,可惜。不想此事牵连人数这等多。历来奸佞破坏朝纲,若非岳爷爷被奸佞秦桧所害,何来靖康之耻?如今情形再现,走落一个丁大全,又来一个贾似道,我大宋危也。”
束文正不再言语,连干数碗。
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
正饮酒间,楼梯处闪进来两名劲装大汉,快步如风。几步走到束文正跟前,带头一位冲马长老和张君宝点头示意,然后低头附耳到束文正耳边轻声讲了几句话。束文正听罢,起身道:“伍长老,张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伍大合冲束文正一抱拳道:“束将军若有差遣,丐帮义不容辞,就此别过。”
束文正满脸凄凄,道:“国之不幸啊,谢过伍长老。”言毕转身下楼,匆匆离去。
(本文已经转移至网易云阅读,谢谢关注。)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