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仓库被两台巨大的手术用无影灯照得通亮,房子里的各种医疗器械被尽量堆在四周靠墙,中间地带空出块地来,高慧正坐在灯下一个旧CT的床板上。旁边地上有一块纸箱铺的简易地铺,孙力大哥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上面。我看见孙大哥身上有不少伤,头上也包着,右胳膊上一块纱布扎的地方,还渗着红黑;整个身体也缠着纱布,后背的部分也是渗着血。
我鼻子有点酸。看看高慧,她似乎还好,除了额头还有身上有些浅的擦伤,脸色还是精神都还不错。
我坐到高慧身边,心里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正犹豫中,突然孙大哥的肚子发出响亮的一串“咕噜咕噜”……
满室的沉重和悲凉被打断,孙大哥尴尬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笑,赶紧把带在身上的干粮和水拿出来。不仅是孙大哥,高慧也很饿了。
一边吃,我们一边彼此通了下这两天以来各自的经历。原来跟他们比起来,我这个有着方便逃跑的能力的人可真是幸运太多也顺利太多了。
话说那天傍晚我们分头行动之后,孙力护着高慧先向高慧家去。
孙力父母在外省,他是在我市当兵,退伍后干脆留下本市打工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家人可担心。而高慧家则住在市中心的公寓楼,距离我们解散的地方也不算太远。
他们很快就到了高慧家楼下。可是就在楼门口看了一眼,高慧就决定不再进去。
“我们家小区的警卫都不见了,小区大门也敞开着。我在外面看见我们家的楼门电子锁已经被砸烂,楼门也歪掉,大敞四开的。我就知道,这个楼也已经空了,如此明显的破坏痕迹说明即使里面有人幸存,恐怕也已经被那些‘僵尸人’搜到带走了。退一万步讲,有幸存者而且是有能力的人,能逃走也早就逃走了。”高慧泫然欲泣,尽量平静地说。
她把我叫做“傀儡人”的人,叫做“僵尸人”,可以说是异曲同工之妙。那不正常的走路模样和呆滞的表情以及完全没有痛觉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特征,说是像僵尸也很贴切啊。
“不,我们不能肯定那些人已经是死了的。或者他们其实还活着,只是陷入深度昏迷也说不定,然后躯体被紫雾占据和驱使。我们观察到,这些人虽然没有痛觉似的好像完全不在乎受伤,但是伤口流出的血液还是流动的,颜色鲜红而且看起来是温暖的。所以他们或许真的都还活着也说不定。”
高慧听了我对那些被感染操控了的人的命名之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所以,僵尸人恐怕是不确切的。还是跟着张路,叫他们傀儡人吧。”高慧总结道,对我笑笑。
经过她这样一分析,我突然心中充满了希望。
妈妈没有死。大家都只是被操控了,还没有死掉,还有希望!
高慧孙力没有进去高慧家,只是在她家楼下徘徊了一下就离开了。
刚开始他们商量着哪里可以通宵亮灯,得出结论是大型商场或者超市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那里的照明条件一般比较好,如今是特殊情况,他们完全可以自己进去把灯打开。而且那里一般都有着大量的维持生命的物品,是被围困和等待救援时最好的固守地点。
可惜就在他们小心地朝附近一所大型综合超市接近的路上,被一队“傀儡人”发现了。
一队几十个“傀儡人”,立即张牙舞爪地朝他们追赶过来。
高慧和孙力拚命地逃啊逃,甩掉了不少老人家和小朋友的“傀儡人”,却仍然有好多成年人的“傀儡人”追上来。他们跑了好久好久,累得不行,尤其高慧,几乎快脱水了。可是那些“傀儡人”仍然不知疲倦地追赶着他们。最终他们觉得这样跑不过他们,早晚会因为筋疲力尽而被追上,还不如拼死一战,看能不能脱困。
可是打起来才知道,这些被操控了的人完全不怕疼痛和伤口,即使被力大无穷的孙力打得头破血流仍然不依不饶地扑上来。而且旁边的高慧几乎完全无法自保,几次险些被擒去。也就是为了保护她,孙力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说到这里,高慧抱歉而充满感激地望了一眼孙力。
当时的情况不容迟缓,因为打斗的动静太大,又有一队“傀儡人”被吸引过来!
孙力已经挂彩了,而“傀儡人”们挂的彩更多。毕竟孙大哥当兵出身,总是学过一些散打、擒击拳什么的,如今又有了神力,打起来以一当几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傀儡人们太难缠,无论多少次打倒,他们都会再次站起来扑上来,而且逮谁扑谁。孙力只好尽量将傀儡人的关节卸掉,或者干脆将腿打折,叫他们不能顺利地站起来和移动,再趁机将他们抛得远远的,远离手无缚鸡之力的高慧。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不敌群狼。孙力再孔武有力也架不住一波又一波的傀儡人,二人只好且战且退。
高慧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且两个人受伤的地方也在逐渐增加。当即决定不再向超市前进,而改道向医院。那里有充足的药品,而且也是长明灯。
“趁现在快走!”再次打退一群“傀儡人”,孙力拉着高慧飞跑起来。
“等、等等孙大哥!”高慧叫道。她拉住孙力两个打得十指关节都在流血的拳头,说:“你手破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点小伤?!快走!”
“不是。你的能力是绝对的力量,而不是绝对的身体强度。我们得搞清楚这一点!”高慧急急地说。
“我文化没你高,听不懂这些,还是赶紧跟我走吧!”孙力继续拉起高慧跑起来。
一边跑高慧一边继续说:
“所以说,你的力气再大,赤手空拳打还是有限,恐怕无法充分发挥你的力量。你需要武器!你需要借助其他物品来发挥你的力量而不是你的肉体!”
“武器?”孙力一边跑一边疑惑地看着高慧。
忽然前面的路口又拐出一队“傀儡人”来!
孙力连忙将高慧护在身后,摆开架势准备投入战斗。高慧却突然指着路旁人行道与马路之间的一排铁栏杆叫:
“孙大哥把那个掰下来!”
孙力听了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一拽,竟然将那排栏杆一股气拽下来一排!
惊讶地望着手里的一排栏杆,孙力不禁呆住了。
“快快!孙大哥他们来了!”高慧在他身后尖叫。
一回头,果然傀儡人们已经近在咫尺。孙力大喝一声,将手中一排铁栏杆挥了出去,竟然当场带倒一片!
见状孙力大喜,更加卖力地挥舞起那排栏杆来,所过之处呼呼的风响,三下两下将一队傀儡人打得东倒西歪。
撇掉栏杆,孙力回头一把抓起高慧,再次迅速地跑走。
一边跑他一边啧啧地自言自语:
“真软!那铁栏杆啊!竟然我一撕就撕下来了,跟撕烤鱼片儿似的简单!”
高慧叫他说得直乐。
就这样,在成功甩掉了几批“傀儡人”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医院。
顺利抵达医院之后,天已经几乎完全黑掉了。紫雾开始在街道上蔓延。第一个难熬的夜晚开始了。
医院里空无一人。医生护士还是病患,什么人都没有。只有青白色的灯光,安静地充斥在走廊中。没开灯的病房也已经被紫雾占领,安全的只有声控灯走廊和一些急诊室手术室特护病房等等。有些病房里还散落着病人正在用的药或者正准备要打的针,有的点滴瓶还挂在那儿,地面上是一地的液体。
他们二人在开灯的病房里搜寻着伤药和纱布,以及消炎退烧的药品。这些是他们当时急需的东西。任何一个人如果倒下了,都不是闹着玩的。
该包扎得包扎该吃药的吃药,他们又寻找了些病人家属带进医院的水果什么的垫了垫肚子,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安稳下来他们才忽然惊觉,我们解散的时候完全没有定再次会合的计划,完全是慌慌张张地就逃走了。高慧对此非常懊悔,连说自己辜负了自己的能力。
“我们需要同外界联系。不仅仅是同其他幸存者联系,还有跟外市联系。”高慧皱着眉头。“孙大哥有手机或者电话卡么?”
孙力闻言连忙掏了掏口袋。
“完。手机不见了。一定是刚才逃亡的时候掉了。还想打个110求救呢……”即使是男人,他也不禁沮丧起来。
“我们学校不让带手机上学,发现就没收。”高慧也沮丧地叹了口气。
“其实要打就打到外市去,现在这个情况看,打110估计也是没有人应的。警察估计也逃不掉那个。”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向外发送我们的消息。”高慧继续说:“明天天一亮咱就出门找电话吧。”
听到这里我闷闷地插了一句:
“电话都不通的。”
话说我一回到家里妈妈不在,第一件事我就是打电话。家里座机里静谧无声,仿佛被人掐断了一样。妈妈的手机留在家里,那手机也是完全没有信号。
“是的。第二天早晨我们出了医院就发现了。无论是公用电话亭还是居民住宅电话都不能用,所有的手机都没有信号,网吧的电脑也无法上网了。”高慧说。
我胃里面一片冰凉。原来还打算上网求救呢,竟然连网络都不通了?!
“我们找不到像外传播信息的方法,但是却发现电视还是能接受到信号的。”高慧继续说。
通讯断了,说明电话线、电话信号塔、网络光纤都出了问题。但是电视可用,说明电视信号塔还能工作。也就是说,电视台能工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在搜索医院的时候他们在妇产科的产房附近发现了一个V8录像机,里面还存着一个产妇生产过程的录像。一想到这是一个刚刚做爸爸的人的东西,一想像到这个家庭正在那个迎接新成员的喜悦的一刻遭受了这一切,不禁叫人心痛不已。而婴儿房里也是一片死寂,小小的襁褓里全都是空的。一想到这些婴儿也被操控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哪怕是孙力这样的汉子也禁不住心如刀绞沉痛不已。
拿着V8,他们决定录一段录像通过电视台散播出去。除了希望可以叫外界发现我们,再就是期待我以及其他任何尚存的幸存者能够集合起来。
所以他们特地回到医院,选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拍摄,那里有着明显的手术台和洗手池,手术台上还特地放了一些手术器具来提醒这是个手术台。
听到这里我不禁惭愧。我的观察能力如此薄弱,看录像的时候几乎完全错过了他们苦心经营的信号。除了记得背景里似乎有金属的桌台和洗手池之外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桌台上放了些什么东西。幸好最后我还是猜对了,要不还真辜负了他们的一片苦心。
可是就在进了电视台,好容易弄明白如何播放录像并成功之后,一出电视台大门他们就不幸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傀儡人”。
又是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电视台的地理位置是在一个山坡顶上。只见孙力一手轻松抓起电视台收发室门前收起来放着的大遮阳伞,一手拉着高慧,二人噔噔噔噔大踏步一路下坡,直冲进那队张牙舞爪向坡上冲来的傀儡人队伍中。
孙力一伞刺进人群之中,左一划拉右一划拉,一队傀儡人就被轻易地拨拉到两旁东倒西歪。这一杆大阳伞在孙力手中仿佛一把长枪,一刺一挑一抹一拨一震,硬是将眼前的傀儡人队伍搅散,迅速地在二人面前摆出一条通路来。
“那大太阳伞我俩手都拿不起来,孙大哥一只手光凭手腕动作就能挥舞自由!那伞,有那~~么长,那~~么重,他一抬手刺出去,能有两米,还轻松得像挥舞一根筷子,简直不合物理定律!”高慧讲到兴奋处,直接跳下CT床板跟我比划起来。
“可惜傀儡人太多了。越来越多……”
即使孙力再孔武有力,一条阳伞做枪耍得虎虎生风,可是终究抵挡不了左一队右一队的傀儡人军团。他们且战且退,持续向医院靠近。
被打倒的傀儡人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站起来,重新追上来,再次被打倒,然后再次挣扎着爬起来……
真的就仿佛是恐怖电影里的僵尸怪兽一般,怎么也打不死打不退。
等他们跑进医院,身后仍然一大群“傀儡人”正在追赶,竟然追着他们进了医院大楼!
在建筑物里左拐右突,他们暂时甩开傀儡人的追踪,躲进手术室里。很快,外面走廊里急促的追赶的脚步声没有了,而是换成偶尔经过的缓慢的走路声。高慧知道,这是傀儡人在巡逻搜查。
他们在一个一个房间搜,这样下去被抓住是迟早的。
两个人都急红了眼,孙力干脆把手术台的两个腿掰了下来,欲冲出去跟他们决一死战。
高慧拉住他叫道:“孙大哥冷静!”
“这样不是办法,打不完的。”她一边摇头一边拖住冲动的孙力。“当务之急还是躲起来先,不能叫他们找到。”
孙力对此抱持不同看法。他认为这时候就该冲出去,被困在满是傀儡人的建筑物里才危险。
“可是我们的力量太有限。虽然孙大哥有力量,可是目前还找不到真正阻止傀儡人的方法。贸然拼命只能让自己陷入危险。虽然这样被困住也是很危险的,但是总还是把死亡的时间向后推迟了几日。虽然我已经做好打算说,最坏就是在这个医院的某个角落里困到死了呢……”高慧对我说,声音很苍凉。旁边的孙力大哥也脸色严肃。
“……不过我们困在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高慧继续道:“一个希望就是你,张路,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有能力的人,会来会合。如果有你在,就能够带我们逃离了!如果有更多其他有超能力的人出现,可能性更多,机会也更大。我们要活下去,要从这场灾难中幸存,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力量。而你的力量,张路,是非常宝贵的!”
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如此重视和褒奖过。这叫我心中有种很特别的滋味,有点害羞,而且非常非常高兴。
高慧对我笑笑,拉住我的手继续到:
“另外的一个可能性就是最终也没有人跟我们会合,那么我们就只能想办法冒险看能否捉住一个落单的傀儡人,看能不能做些试验什么的,探察下是否能够找到对付他们的方法。……”
听到这里我不寒而栗。难道要做人体解剖实验什么的?!?!那太可怕了!
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高慧苦笑了一下:“我一个高中生,他一个退伍兵,我们谁也没那个本事活体解剖啊!别想太多。”
我松了口气,却仍然对活体解剖这个事情感到害怕。
“……总之就在我们决定还是隐藏起来之后,外面和隔壁的声音告诉我们,傀儡人已经搜到附近来了。于是趁着他们进了隔壁房间,我们俩立即悄声离开了手术室。”
话说高慧和孙力二人小心地东躲西藏,在医院大楼里根巡逻的傀儡人玩起了躲猫猫。所幸那些傀儡人并不敏感,似乎只对直接看到和听到的东西有反应,至于直觉或者警觉性似乎都不具备。有几次他们两个甚至就跟在三个巡逻的傀儡人身后走了半天。只要小心脚步声,几乎就不会被发现。除了执行寻找任务的傀儡人会扭动脖子四下观望,其他人似乎只是忠于自己巡逻的任务而已,眼睛只会笔直地看着前方。
几经辗转,他们两个终于找到了这个医疗器械仓库。大门紧闭,而且门外堆放着杂物,所以没有傀儡人来搜索。由于是医院的角落,似乎傀儡人巡逻的次数也少些。
孙力先把杂物挪开,然后直接把整个大门抠了下来。先打开里面的灯,教那紫雾散尽,然后两人进入房间。再把杂物挪回原来的位置,再从里面把门放回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救援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