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道星晓(结局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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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门前,少华年轻的脸上神采焕发,我又一次看到他眼中抑制不住的热情。这种热情,我呆呆看着,一恍惚想到素华,这种热情会让她哀伤的眼神消散,她才应该站在这儿,而我,只想转身离去。

    “相爷进去吧!”裴穆说一声。我仍看着对面,口中道:“进去吧!芝田你跟我来。”少华应是,他转看裴穆,收起了笑意。裴穆端正施一礼,笑道:“见过忠孝王爷。”我扫了一眼,提袍先行。

    一进大门,就见荣发和元郎从门房处跑出。荣发到我身边,低声埋怨,元郎却跑近裴穆,向我们见礼后,央着裴穆教他武艺。裴穆对我道:“相爷有所不知,昨日与小公子玩闹一场,不想惹了麻烦。”元郎央求,荣发帮着说话,一时吵嚷热闹。待声稍停,我微笑道:“裴兄,若是不嫌元郎愚笨,盼能指点一二。”裴穆摇头笑叹:“在下江湖粗人”

    他几人告辞而去,我慢慢走到桂树下,身旁少华一言不发。我转过身,突道:“芝田,你觉得我郦君玉为人如何?”少华神慌乱,与我目光一触即离,转向边上看去。金黄的菊探出了通向内园的洞门,周近无人,只有丹桂的气远近弥漫。

    等了一会,我自顾说道:“我少年离家,如今已有三载。与君侯一样,郦君玉曾身担家仇、心怀壮志,以自身之力一步步走进朝堂。闺阁嘿嘿,闺阁之外龙蛇混杂,咫尺之遥人心难测,我总道尽心以公、待人以诚,仗一人之力,世上魑魅之事未必能伤我。芝田,你看你老师可是知难而退之人?”少华迟疑,语中带涩:“老师,没有人想伤害你,我门生,你要相信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何时落到需人照料的地步?”我冷笑,看了他道:“莫非君侯以为内帷之谋就能使我俯首而降,以为我脱下服,便可洗手作羹汤,你太小看了我郦君玉。”少华急争辩,我按手止住,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一个天造地设的射柳姻缘,潍然若违抗,岂不是不守道。可是芝田,我郦君玉行事”少华叫一声“老师”,带了哀怜和乞求,我不为所动,语调如往常一般平淡:“以弱冠而居相位,拜保侯学士,非献媚邀宠而得,三年来,燮理阴阳,化正天下,朝廷百识得,天下百姓认同,此等种种,一旦露我真实面目,桩桩件件俱是大逆不道之证。既已舍身为此,纵使百喙如一的指责,我亦无所畏惧,何况小小的不守道。”

    “老师,你怎么骂我都成,我知道配不上你,我,我”少华涨红了脸,声音低下:“我想和你一起,每天,每个时辰不管你受何责罚,我都会陪你身边,只希望你不要,不要视少华为路人。”心中百味杂陈,我转身面对老树,眼前红桂压枝,如丛丛火苗炫目。

    整理心绪,我慢慢道:“芝田,你若怪我极少为你处境而想,我无话可说,鹣鲽情意,恕我无力回报。你若念及师生情份一场,为我好好照看映雪,她对你的心意远胜于我,你不要辜负了才好。”

    少华抢到我身前,急道:“难道说得是真的,你,你要进宫去?你为什么要我不辜负别人,你你你,你自己就该着辜负我。”我愕然,有些怒意,盯看他一时,沉声道:“我去何处自己拿主意,难道要请你小王爷示下?你们各种心意我尽量一个不辜负,你稍安勿躁,三日后便见分晓,现如今你还当敬一敬老师。”少华松开手,我看向大门,道:“回去好好想想今日之话,你若觉得后宫王府势大,只管再去商议了设计。”

    少华低头告辞,转身离去。情和义,是我该偿还的,可我只能自己的方式偿还,我看着红袍背影一步步远去,一股疲累之感油然而生。

    抬头看向蔚蓝明净的天空,高远处雁行南去,明年早南雁归来时,我又在哪里水阁边,我伸出双手,淡薄阳光下,修长的手掌有些苍白,掌心映上波光涟漪,飘忽不定。看了一会儿,轻轻团手而握,光亮即刻散去,感觉到握拳后的僵硬,我松开,背手身后,对着湖上的芦飞絮出神。

    “相爷,圣旨到了,还有好几拨”

    我深吸一口气,应声知晓,荣发领路回房。弄箫亭内,我扶正帽,身前荣发弯腰扯动紫袍,如往常一般细致,她抬起头:“相爷,太后宫中有人来,熊大哥和几位军爷也是刚到。”荣发神平静,她回京后沉稳不少,没有心事的少年也长大了。

    前厅已经摆上案,权昌和王守义相对坐于堂上,下首是太医院的医正和姚太医,见我进来,众人放下茶杯起身。我一看荣发,她低声道:“几位将军请了在听槐轩坐着,待接了旨我就去请。”我微微点头,问两位宫中大太监好,又向太医寒暄见礼。权昌笑眯眯道:“相爷神气儿真好,回去告知皇上,必定欢喜。”他向王守义谦让一句,就展开黄绫圣旨。

    “闻知丞相病重,朕不胜忧心,特命太医精心诊治,望丞相用心调理,勿负朕之殷殷期望”我低头跪地,忖度其义,心中暗叹。权昌宣旨后,将圣旨交到我手中,道:“医正领旨为相爷诊病,皇上说相爷该多歇歇,不要急着上朝。”我谢恩,再跪下领懿旨。王守义慢吞吞地宣读太后懿旨,果然也是关心我“病体”的,姚太医曾为我多次诊病,这回怕还担了试探病情真假的重任。

    我坐稳后,伸手案上,医正和姚太医依次诊脉,权昌和王守义凑近关心。姚太医收手后惊道:“相爷病有起,大出小医意料,离宫前小医还不信”“哈哈,子直兄慎言,相爷安康国之大事,回去我们再合计合计,定个方子,请相爷看看是否可行。”医正打断姚太医,捻须而笑。

    看各人神,我精神一振,侧头低声道:“去请将军们到这里来。”荣发应了出房。转过头,我轻笑一声,道:“姚大人确实高明,下自觉体健许多,应当随同几位大人进宫谢恩。”王守义满脸堆笑:“相爷真是为人着想,小人”

    其他几人同时站起,权昌先出声:“相爷,好生保养才是,皇上特意交代不必拘礼谢恩,昨日相爷旧疾复发,哪能,嘿嘿,轻易出门。”我哦了一声,端坐不语。这边姚太医认真:“要说相爷身体,走动走动倒是无妨,太后娘娘说相爷若安,请去宫中调整下秋冬补剂,这个太劳神了。”

    闹哄哄地热闹言说时,荣发房外高声禀告,一时七八名身形高大的武将进入前厅。军士躬身问候,嗓音粗豪声响齐整,甚有气势。我站起身来,笑道:“下病来健忘,竟忘了约下将军们议事,烦请两位公公回宫后代为请罪,下纵有小恙,也断不敢荒废国事。”

    与一众将站在相府门前,目送两批人马扬尘而去。友鹤站我身边,关心问候,我笑言无碍。与众人一同往府内走时,我问起勇娥,友鹤低头看向洒扫干净的小径,闷闷道:“皇后娘娘一早召她进宫,她原想来拜废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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