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陈正君从阎陈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你们知道不?邵盼头死了。”郑智生浑身一震,呼吸急促,惊诧道:“死了?他是咋死的呀?”陈正君道:“邵镰棵把他背回家去,便匪(水)米不进,清起来(早上)听见邵镰棵痛哭,才知道他死了。”沈利司冷笑道:“他死了,还有他儿子呢!有道是:父债子还!赶明(明天)开会,拉邵镰棵上台批斗,戴高帽子游街。”郑智生恨之入骨:“就是活剐了他,我也不解这心头之恨。”
解放后,沈利司长期担任大队支部书记,直至退休;张海新担任大队长多年,因说话直爽,不顾后果,得罪了不少人!文化大革命时遭到批斗。文革后,张海新和儿子一起承包了数十亩责任田,过上了小康生活,夫妻俩均寿至八十;杨长岭五八年随大炼钢铁的队伍进城,在城市里安家,因其识几个字,当上了一家工厂的厂长!直至离休;张二伟跟部队打到海南岛,成了一名军官;石敬宣能写会算,是个少有的人才,一直在沈利司身边担任会计!后来因贪污公款,被公安部门起诉,判了十二年徒刑,出狱后已近古稀,不愿田间劳作,于是重操旧业,继续在渠阁集摆摊给人算卦、批八字。因其算得极为准确,生意颇为兴隆,后寿至耄耋,无疾而终;王朝立、王进宝、王进财父子继续经商;赵拴住继续经营酒铺,后来公私合营,成了国家人员,捧上了铁饭碗。张海贵、成玉梅、阎良平、田文国、沈学争、沈学庆、邓敬奎、沈大胜、路春全、沈大作、沈利文、邓秋云、胡占礼、姜红云、沈利光、尹牲口、夏老七、袁召宝、高学年、武君保、张大伟、阚仲秋、田文虎、杨长安、沈四爷、郑伯九、袁家宝等人务农,终其一生;郑智生后来娶了个丧家(死了丈夫)的寡妇,育有一子,了却父亲郑良浩一桩心事!
景志刚、焦守则、秦朋、符利、毛小银、孟家来、谷启孝五零年出国抗美援朝,秦朋、毛小银、符利、谷启孝、孟家来等人在一次惨烈的战斗中皆为国捐躯,尸骨留在了异国他乡!景志刚后来在一个地级市当军分区副司令员,七十年代方才离休,今已寿到耄耋,身体依然康健;焦守则退伍较早,在鲁南县一家工厂担任保卫科长,积劳成疾,死在任上;孙倩靓、同启超夫妇解放后率部下随王震将军到新疆剿匪,屯垦戍边!在新疆沙漠绿洲中安了家。两人生有二子一女,均事业有成!晚年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只是孙家姐妹相隔天涯,再也无缘相见。
陈正君、陈正胜继续务农,运动中虽说多次被拉上台批斗,幸亏张海洋对他俩恨之入骨,每次都要跳上台去挥泪控诉,不遗余力地检举揭发。这一检举揭发,人们也渐渐回过味来,陈正君、陈正胜虽然给日本人做事,却“心在曹营心在汉”,有民族正义感,明着给日本人做事,骨子里也是反对鬼子、汉奸的。他们有功于民族,有功于人民呀!不是令人不耻的“坏家伙”!而是叫人钦佩的“好家伙”!倒是张海洋冒功取宠,好大喜功,明明是《陈氏弟兄不畏强暴,放泻药害惨倭寇》!他却安在了自已头上,到处吹嘘。且唱戏说书,看风水锔锅盆,宣传迷信,投机倒把,不务正业,被架上台去,批得一塌糊涂。文革十年,陈家弟兄虽整天提心掉胆,战战兢兢,但有惊无险,幸无大碍,直至老死乡里;习员生、花妮、乔丹喜、徐善福、史者立、麻海等人被戴上“坏分子”帽子管制劳动,成天心惊肉跳,倍受煎熬,艰难渡日,苦不堪言。直到改革开放后,方才摘掉帽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沈学超不善劳作,身体有病,解放后数年便悒悒而死。邵镰棵是恶霸地主的后代,自已又顽固不化,理所当然成了被专政的对象!每次运动一来,便被揪到台上,画得像钟馗一样,戴上高帽子批斗!不但被彻底打倒,而且被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邵镰棵背负一座泰山,整天心惊肉跳,屁也不敢放。几十年下来,已是老态龙钟,棱角早已磨平。因为成份不好,穷苦难捱,自然也没女人愿意嫁他!直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邵镰刀、邵镰把从海外归来,给他带来一台二十吋大彩电,并给他盖了三间大瓦房!于是,千年的铁树开花,晒干的驴屎蛋发热,年近六旬的邵镰棵否极泰来,竟娶了位二十岁出头的美貌大闺女!只是他年老肾衰,短枪多年不用,早已生锈,颤颤悠悠,只在门口转悠,就是进不去。虽怀抱可口尤物,终究力不从心。那女人嫁他,不仅图他的家产,那杆短枪也得管用。一年后,两人便协议离婚了。
章老三、林之波跟在冯剑、冯备弟兄身后,离开一箭之地,并不与他们会合。走到渠阁集,章老三吩咐道:“林之波!你在这何(儿)等我一会,我去找个熟人!这就回来。”撇下他,径直走进一家客店!章老三推开一扇客房门,叫道:“师掌柜!冯剑找到了。”客房里坐着三个眉头紧锁、愁容满面的人,正是师迁芋,梅河、盛世成!师迁芋将信将疑,苦笑道:“章三哥!是真的还是假的?俺们找了几个月,也没找到他!你不会是操俺吗?”章老三喝道:“胡扯!我操您几个干啥呀?”简单地把冯剑最近的经历说了一遍,三人听了,不禁骇然失色。章老三幽幽道:“师掌柜!你可要信守诺言。”师迁芋神采奕奕,拍着胸脯道:“章三哥!你就放心吧,说到绝对做到。梅河!你快去丰县,通知庞瑞、熊重生他们,快到砀山县章三哥家,带章大娘和章三嫂、侄子、侄女先走,咱们在香港见面。”梅河奋然道:“我这就动身!”师迁芋拦住道:“摆(别)慌。”
原来,师迁芋等人自冯剑从萧县走后,一直在他身后跟踪,跟到阎陈庄,冯剑突然失踪了。正当他们愁眉不展,碰到了章老三!章老三见他们行踪诡秘,便上前询问,方知道根由。几人一拍即合,章老三也加入寻找冯剑的行列。
师迁芋问道:“章三哥!咱下一步咋走?”章老三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师迁芋大喜道:“还是你有办法。”章老三又嘱咐几句,叮嘱道:“你们跟在俺俩后头,摆(别)叫和我同行的林之波知道了!省得出了纰漏。那狗日的是个拧劲头,这会还知不道底细呢。”安排一番,方才出来和林之波会合。
章老三走后,师迁芋道:“梅河!你到丰县找庞瑞、彭吉祥!叫他们按计行事。然后雇辆马车,到单县冯屯见面。”于是,章老三、林之波前行,师迁芋、盛世成在后,四人两波跟在冯剑弟兄身后,往单县冯屯而去。梅河自去丰县寻找庞瑞、熊重生等人!庞瑞、熊重生、彭吉祥正等得心焦,得知消息大喜,匆匆来到砀山县,取了章老三的家小,坐火车直奔广州。梅河见庞瑞他们去了,也雇辆马车,直奔单县冯屯而来。
冯剑、冯备来到首羡集,找个剃头铺子,冯剑把头脸拾掇一番。剃完头,在街头吃了煎包。吃过饭,冯剑忍不住问道:“冯备!一路上问你,你就是不吭声,家里到底出了啥事?”冯备哭丧着脸央求道:“你摆(别)再问了。”冯剑焦躁道:“到底有啥事呀?我快急死了。”冯备胆怯地望着他,嗫嚅道:“哥哥……”冯剑沉下脸来,威胁道:“你再不说,这家我不回了。”冯备这才哭出声来,抽噎道:“哥哥!你可要想开点呀,俺大娘……”冯剑大惊,急切问道:“俺娘咋啦?”冯备怯怯道:“俺大娘死了……”冯剑只觉天旋地转,一阵弦晕,差点摔倒。须臾,他捶胸顿足,蹲在地上号啕大哭。为寻找姐姐!他离家十余年,才知姐姐没死,尚活在人世!他打算回家向父母报知喜讯,谁知慈母已永远离他而去。
须臾,冯剑镇静下来,流着泪问道:“冯备!俺娘是得啥病死的?”冯备不敢看他,小心翼翼道:“不是得病……”冯剑肝肠寸断,喃喃道:“不是得病?是咋死的?难道是有人害死了她吗?”冯备摇摇头,嗫嚅道:“不是!俺大娘是……是自已上吊死的。”冯剑泪如泉涌,更是痛不欲生。
良久,冯剑也不看冯备,幽幽道:“上吊死的?不用说,俺娘的死肯定和二伏(叔)有关?”冯备惶恐不安,默认了这个说法。冯剑怨恨冷笑,仰天长叹:“哼!我这个二伏(叔)呀……”冯备惊悚道:“大哥!你……”冯剑猛得一抹眼泪,撇开他直往正南,大步流星而去。冯备踌躇半晌,胆怯地跟在身后。
冯剑、冯备各怀心事,匆匆上路急行,却不知身后有人跟踪。林之波见冯剑又哭又叫,诧异道:“他家到底出了啥事?又哭又闹的。”章老三蹙眉道:“肯定是出大事了!”林之波疑惑道:“除了爹死娘亡,啥事能值得那样伤心呀?”
章老三、林之波跟着冯家兄弟身后一箭之地,经过丰县西部重镇赵庄集,西行来到大刘集,进入山东单县地界,眼见两人进了一个村庄。林之波问道:“章三伏(叔)!咱爷俩咋办?”章老三道:“天快黑了,先去大刘集住下,赶明(明天)再去冯屯。”章老三、林之波回到大刘集,在酒铺里喝了些酒,找客店住下。章老三心中有事,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时分,突然有人敲门,他一骨碌爬起,轻声问道:“是谁?”门外师迁芋低声道:“是我!”章老三见林之波熟睡,蹑手蹑脚下床开门,悄声道:“咋样呀?”师迁芋道:“到俺那屋说话!”章老三掩上屋门,和他来到另一客房。进了门,却见盛世成裤腿脚露水泥浆,正坐在板凳上喘息。待章老三坐下,师迁芋急切道:“三弟!冯家出大乱子了。”章老三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师迁芋面色凝重道:“盛世成将(刚)从冯屯回来,说冯剑的父亲和堂弟冯二年,前几天尅(打)了一架,互揭老底,非常蹊跷。”章老三问道:“因为啥事尅(打)架呀?”盛世成道:“知不道!只是冯剑的娘突然上吊死了。听旁人说,这里头有些门道,冯剑娘的死和他这个二伏(叔)有关。”章老三问道:“冯剑回到家里,没出啥事吗?”盛世成道:“他回到家,自然是准备出殡,倒是没有闹腾。”章老三问道:“没听说找伟(啥时)出殡吗?”盛世成道:“这倒察(打)听准了,赶明(明天)就出殡。”章老三沉思了一下,轻轻道:“你们俩先木冷(迷糊)一会,吃敞犯(吃过午饭)再去冯屯吧!”
冯剑回到阔别十年的家乡冯屯,见自家院落依旧,只是比从前更是破败。远远的,他便看到大门旁那随风摇曳的招魂嶓,不由悲从心来。进了家门,冯剑扑倒在母亲的灵前,捶胸顿足,号啕痛哭。不知哭了多久,一个女人凑到跟前,抽抽噎噎地劝道:“你摆(别)……摆(别)再哭了,咱娘已经死了,总……总哭也不……不是法子!”冯剑一怔,哭声嘎然而止,变成低声抽泣,心中诧异:“这娘们是谁?说得这么近乎,和我‘咱’上了?”睁开红肿的双眼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八、九岁,面目黝黑的俊俏**身穿重孝,双膝跪在他的身旁,两只俏眼含情脉脉,一眨不眨专注地望着他,柔情似水!冯剑恍惚之间,只觉这**面熟,像是在哪何儿见过。那**见他脸色苍白,秀眉微蹙,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扭头问道:“冯备!你是在哪何(儿)找到你哥的?”冯备慌忙答道:“大嫂!是在鲁南县阎陈庄找到他的。”那**心疼道:“他的脸色咋这样难看?”冯备怕她害怕,不敢说冯剑被埋入坟头数月,刚被解救出来。
那**又叫道:“大盼!二盼!成天盼着您达达回家,他真回来了,你俩倒害羞了,也知不道喊声‘达达’!”两个十岁左右、胖乎乎黑不溜秋的小男孩!正倚在门框上娇羞地望着冯剑,一幅既高兴又胆怯的样子,讪讪地也不说话。冯剑望着莫明其妙出现的媳妇和孩子!一脸尴尬。**见他呆若木鸡,突然醒悟过来。她顿时羞红了脸,伸出指头,狠狠点了下他的额头,骂道:“该死的!发啥的愣呀?不认得了?我是丰县梁寨集的邱翠菊呀!”冯剑这才恍然大悟,失声叫道:“我的娘也,原来是你呀?怪不得……”疑团顿释。他做梦也没想到,当年酒后失态,做下荒唐事,不但有了媳妇,还有了两个牛犊一样的儿子!冯剑痛失亲娘,悲伤欲绝,大悲后却突然有了媳妇、儿子!真是恍若梦中,悲中有喜!冯剑还是心中疑惑:“既然景三哥、秦朋他们都知道邱翠菊在他家中十年,还生了两个儿子!为啥见了他只字不提呢?更何况他还和秦朋相处长达一年,在敬安集师迁芋等人说他家有媳妇、孩子!秦朋也在场,为啥不向他解释呢?真叫人费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