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连忙想,好半天,才说:“不会是那个走了的肖天雪吧?”
老夫人更惊讶:“柳儿,你没听错吧,门主的大夫人十五年前就走了,你见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她回来了呢?”
柳儿纠正她道:“老太太,不是大夫人,是大夫人的女儿。我听得真真儿的,门主已经把人留在庄上足足十日了,今天总算父女相认。”
老太太和刘妈妈面面相觑。
刘妈妈抓着柳儿道:“你再跟我详细说说,那个大夫人,到底是谁?”
柳儿很努力地想,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听别人说:那个夫人就是叫‘肖天雪’来着。”
老夫人跟着问:“那这肖天雪的女儿,姓什么?”
柳儿又开始折磨她那颗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小脑袋:“老夫人,你这问题问得好奇怪。过来认门主做爹的,门主的女儿,当然姓孟。”
“噢——”老太太的表情一点儿都没轻松,反而更加严峻,“还是姓孟啊。”
刘妈妈试探她:“老夫人,你该不是还在怀疑那时候吧?”
老夫人横她一眼:“你说那?时至今日,玄门势力该有多大?肖天雪走的时候,事情就差不多清楚了,她怀的孩子,十有八九不可能是神山的。都没有怀神山的孩子,现在却多出来一个小姑娘,巴巴儿地跑过来叫神山做‘爹’,你怎么想?我又该怎么想?”
柳儿什么都不知道,眼睛眨巴眨巴,一会儿瞧刘妈妈,一会儿又瞧老夫人。
老妇人呢问她:“你说的那个孩子,到底什么情况吧。”
“他们说是十五岁。”柳儿说到这儿笑起来:“我看不会有问题的,门主什么都依着那位小姐,要买琴,就买了一架凤尾琴,要买衣裳,就整车往家里装。今天中午,珍宝斋的方老板还亲自来送一块老坑的凝翠,据说,门主不计价,直接付了十万两银子,买下来然后送给了小姐。”
“十万两?”别说刘妈妈,就连老夫人都因惊讶撑圆了嘴巴。
“秋苓小姐长得漂亮,人又聪明,诗书读得不错,字写得好,弹琴也是高水准的,因此哄得门主极为高兴,二夫人的风头都被压住了呢。”
老太太警惕的双眼这才放出些微光光:“是吗?这柳茜儿,也会有被压住的一天。”不过,神山的女儿来历不明,她已经诸事不管,这事说什么也要问上两句。她对刘妈妈说:“我们一起去瞧瞧。”站起来往外走。
刘妈妈和柳儿急忙跟上。
刚刚升任大总管的年轻人李宪华从柳馨园方向跑过来,迎头撞见老夫人一行人,连忙驻足躬身:“老夫人,门主有请。”
“请去哪里啊?”老夫人板着脸,口气不善。
李宪华是个精明的人,这会儿当然不会乱说话,言简意赅:“是去善喜堂。”
老夫人气都快喘不匀了,对刘妈妈说:“不得了了,都要去善喜堂。”
善喜堂供奉祖宗牌位,孟神山把孟秋苓带到这里,明摆着是要让孟秋苓认祖归宗。
孟神山什么都不问,就凭一个信念带上一个直觉,确认孟秋苓就是他的女儿。
但是老夫人没这么大方!
老太太冲进善喜堂,把三炷香从孟秋苓手里夺下来,怒声道:“不许上香,也不许叩拜。”尔后,就把孟神山拉出善喜堂。
“哪里来这么大一个姑娘,你怎么就认了做女儿呢?”老太太简直气疯了。
虽然已经出善喜堂有一段距离,孟神山还是唯恐孟秋苓听到不该听的话,把老夫人拢着,又往外面走了一截。
老夫人特别不乐意:“干嘛,你干嘛?”
“娘,我们有话到别的地方说。”
“干嘛要去别的地方?”老夫人嗓门还大起来,用力把孟神山的手一甩,虎着脸道:“当初你和天雪那档子事情,都已经是定论。”
“天雪和凌诗杰没有关系,儿子都和您说了一百遍。”
“再没有关系,从庄子里把她带走的,还是凌诗杰吧。”
孟神山哑火了。
碰巧,同样得到消息的柳茜儿刚好到达这里,瞧老夫人和孟神山娘儿俩在一起,本来气冲冲的柳茜儿,怎么着也要摆出点贤惠妻子端庄的样子。莲步轻移,来到近前,先对老夫人施礼:“娘。”又冲孟神山万福:“门主。”
这是一个没办法再解开的死扣。
孟神山为了柳茜儿,这么多年付出了太多,这时候,也值得避重就轻:“秋苓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娘你不用怀疑天雪,也不要怀疑这个事实。”
老夫人皱着眉:“你说的那些,我都还记得。可是,那又怎么样啊?有些事情是可以伪造得嘛。”
“天雪不是那样的人。”孟神山竭力解释。
老太太一百个听不进去,只是咬牙切齿:“反正,我就是不接受,也不能接受!”
局面正僵持着,孟神山余光瞥见:善喜堂方向,孟秋苓正往这儿走来。
孟秋苓来到他们对面,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先看过柳茜儿,接着又和孟神山对视,最后落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本来说什么也不要承认这个孙女的,但是,不知怎的,被她这双澄清的漆黑瞳仁盯了一眼,自己这一颗心突然就酸软了。
孟秋苓一声抽泣,接着,双目含泪。大颗大颗的眼泪,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出来。
柳茜儿都看傻了。
孟神山也搞不懂自己这个女儿在搞哪一路戏码。
老夫人刀子嘴豆腐心的,哪里见得了这个?急忙道:“你这孩子,哭什么?”
孟秋苓梨花带雨,哽咽道:“小时候和别人玩,二丫头和三小妹的奶奶总是很慈祥,每天早上会给她们口袋里塞糕点,偶尔去赶集,每次从集场回来,还会给她们带糖吃。我没有爹爹,自然也没有奶奶。没有奶奶,便没有偷偷塞到口袋里的糕点,也不会有人特别带糖给我吃。”
“哎唷哎唷。”老夫人这就被哭得心慌了,转脸对刘妈妈说:“可怜见的,还是老身我造这个孽啊。”
刘妈妈又是挤眼睛又是撇嘴。
老夫人迅速发现自己口误。
孟秋苓突然挨上来,小脸上眼泪一抹,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居然又笑起来:“您,是我奶奶吧。”
这苹果脸蛋,老夫人只想举起手来,狠狠捏上一把。
肖天雪服了情投意合散,被凌诗杰从庄子上劫走,这根刺总是刺在心头。老夫人丢不起这个人,也容不得儿子丢这个人。狠下心,忍着冲动,摆出一副冷漠的脸,哼了一声道:“你叫我什么样?”后面本来还会有一声训斥:“没有规矩、没大没小!”但是,孟秋苓嘴巴里舌头滑得可快了:“奶奶!”脆生生的,蜜糖里腌制了三天三夜一样,一阵酥甜,直甜到老夫人心里。
“嗨!”老夫人指着这个小丫头片子,准备冷冰冰臊上两句的,没来由的失了那个底气,只好作罢。
柳茜儿看不下去,代为斥道:“谁是你奶奶?”越过孟神山,逼近孟秋苓,“你说你是肖天雪的女儿,可有证据?”
孟秋苓别过脸,压根儿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这一招,可把柳茜儿气坏了。
柳茜儿暴跳如雷,向孟神山告状:“你看啊、你看!”
孟神山忙安抚她:“我来我来。”来到孟秋苓身边,低声下气地:“这是你柳姨,你对她,还是客气一点。”
“我娘嫁入这个家里的时候,她可有对我娘客气呢?”
刘妈妈对老夫人耳语:“问问那时候的事。”
老夫人太精明了,顿时想到:是啊,如果这个小丫头能够把那时候肖天雪和柳茜儿之间的龃龉说出细节来,那么,这丫头是肖天雪女儿的事实,基本就能证明。
老太太便对孟秋苓说:“你倒说说,这位柳姨当初对你娘做过什么?”
孟秋苓瞧了老夫人一眼,冷下一张笑脸:“奶奶,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初也是您做的主,让我爹娶了我娘,按理来说,您始终都要站在我娘这边才对。只是有了些变故,您便不认她,现在,又要我来说当初她在玄门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位柳姨,霸占着我爹,逼得我娘不得不立下一月之约,这样的事情,必须得由我亲口说了,您和这位柳姨才会承认:我真的就是肖天雪的女儿吗?”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和刘妈妈这两位老人,脸一起红到了耳朵根。
孟神山看不下去,训斥孟秋苓:“怎么和长辈讲话?”
孟秋苓已经认了他,父亲教训,身为女儿,顶嘴不对。这才没吭声,撅了个嘴巴,表示满心的不服气。
父女才做多久,如此情深、又如此默契的样子,柳茜儿看在眼里,血冲脑门,眼前差点冒出金星。
老夫人眼睛眨啊眨啊,看看孟神山,又看看孟秋苓,心情截然不同。
一伙人站在这儿很久了,老太太感觉有点乏,同时,这事放在眼前,她也想多点时间,先捋捋,再考虑考虑。所以,她对孟神山说:“认祖归宗再等等,我现在身子不太舒服,需要回去躺一躺。等我想好了,把你们都叫过来,有些话,我都问清楚,该是怎样,我给你们每一个人都来一个清清爽爽的交代。”转目孟秋苓:“你说怎么样啊?”
孟秋苓的脸就是个万花筒,说哭就哭,要不高兴马上就能一拉多长,这会儿,却又笑起来,一双乌溜溜黑玉似的眼睛完成了夜空里的月牙,嗓音还是甜甜的,答应得脆嘣嘣:“嗯!”
老夫人转身要走时,她还蹲身万福:“恭送奶奶。”
老夫人一边走,一边对着刘妈妈咂嘴:“小丫头,不寻常、不寻常啊!”
回到住处,老夫人躺了半天,下午把孟神山先找过来:“你实话跟我说,十五年前,天雪和你,到底有没有第三个人的事?”
孟神山沉默。
老太太着急道:“十五年,都十五年,有什么,你不能对我这个做娘的讲?你喜欢天雪,所以,她实际上真的收到了他人的侵犯,但你始终不愿意承认,是吗?”
“不是!”孟神山矢口否决。
“那么还是什么?”老太太琢磨这个问题琢磨得鬓边头发全白了:“神山啊,你是要让为娘带着这个疑团下地府去啊。怎么就不能给我句实话?”
“娘——”
“啊?”
“既然已经十五年,你就让那些事过去,不就好了、”
“秋苓真的就是你的孩子?”
这一点,孟神山完全可以保证:“是啊。”露出笑容,对老夫人说,“您没觉得,她长得和我好像?”
“像个屁!”老夫人翻了一个白眼,一盆冷水泼过去,“在我没有确认她和你是不是真有血缘亲之前,我觉得不会承认,她就是我的孙女儿,你也不许一厢情愿,就认定她是你女儿。”
“可是——”
“可是什么?”
“天雪离开十五年,我不能再有半点对不住她。”
“玄门门主的血脉问题,岂能大意?”老夫人举起手,直接把脸板下来,“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再跟我多说。我想知道的,你就是不告诉我。那我现在要做的,你也没有权利来阻止。”
“娘,那你想做什么呢?”
“找吴招风啊。”
“为什么又要找他?”
“废话!”老夫人为儿子这时候的智商水平感觉到十分不满,“当初还不是他办事不利,才给我惹下今天的祸患?秋苓是不是你的女儿,他不想办法替我甄别出来,我能饶了他?欠债还钱,你老娘我老是老啦,这个道理在我这儿,放出去,还是一样行得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