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了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后,陆缜才看到王振又阴沉着张脸走了回来。虽然有些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但他还是极力保持镇定,用笃定的笑容来面对对方:“不知王公公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可以答应这一对双方都有利的买卖呢?”
“哼,你只是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别太得意了。”王振有些恼火地瞪了陆缜一眼,这才继续道:“不过这一回确实叫你得逞了,就照你的意思来,待会儿我就会让人将纪彬给放回去,至于开设榷场一事,却不是那么容易办的了,得过段时日才能做到。”
只这几句话,就可看出如今的王公公在朝中有多么强大的实力了。一个几乎被定了罪的官员,只他一句话就能说放就放。而一个关系到边地安危的政策,他也只是随口便应了下来,似乎这一切在其看来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见他终于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陆缜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又生出了一种古怪的念头来,似乎在此事上对方包藏了什么祸心。可是仔细想来,又看不出什么问题,所以最终只得道了声谢,然后拱手离开。
目送陆缜离开,王振的眼中更是隐隐有杀机透出:“要不是现在咱家忙着收拾朝中局面,今日就算折了东厂那几个人也得把你给除了。不过既然已有了新的法子,那就且让你再逍遥两日吧。”
正如陆缜所感觉到的一般,在刚才去另一边与自己的一些幕僚商议中,王振已经有了一个针对他提出的要求而反击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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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缜赶回如意斋时,这天已入幕,等在外头的那些官兵也已表现出了一定的不耐烦来。而等他走进如意斋的客堂时,里面的几人更是迅速将目光望了过来,无论是东厂的两人,还是那冯昆都露出了渴盼之色。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几人只想低调地把此事给解决掉,不然自身的麻烦就太大了。只是这一切的主动权依然在陆缜手里握着,所以现在就看他是个什么意思了。
只有林烈,依然把刀贴在冯指挥的咽喉处,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直到陆缜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其放人后,他才收刀,退到了一旁。
“几位得罪了。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你们都可以回去了。”陆缜也不多言,直接就把结果道了出来。
冯昆一面拿手摸着咽喉,那里还有种被压迫后的不适感,一面沉着脸道:“陆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到了这时候,你想就这么走人么?”他被人挟持了数个时辰,心里自然极其恼火,很想发泄一番。
“怎么?冯指挥难道还想把事情往大了闹么?说实在的,本官倒是无所谓,但如此一来,王公公可就不会那么满意了。”陆缜冲他嘿笑地说出了这么句话,却让冯昆的身子又是一颤:“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见过王公公了?”
另外两人闻言也是勃然变色。刚才他们还在猜想陆缜突然离开到底是去做了什么,现在答案已经到了眼前,却有些难以接受了。要是王振真个知道了自己二人如此无能落到了对方手上,恐怕他们即便无罪,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陆缜却没心情却体会他们的心思,笑道:“要不是有王公公的承诺,本官可不会轻易就放了你们离开。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明日我还有不少公务要忙呢,就不陪你们了。”说完这句,他甩手就走,就仿佛他一直都只是个局外人一般。
石辉三人的脸色一阵变幻,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下手拦他。这三人里,冯昆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一切,而另两人则满脑子都是待会儿如何跟上头交代,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缜离开。
也是直到走出小巷,看到他们三个没有跟出来后,陆缜才彻底地放下心来。自己这一次赌得确实不小,冒的险也是相当之大。但总的来说,这一切却还是值得的,不但得以将纪彬给救出来,而且连带着将边关的问题也解决了一些。他相信,只要朝廷真能增开榷场,多与蒙人交易,双方的矛盾就会减少许多,说不定那场改变大明走势的大战就打不起来了。
“呼……希望一切都能如我所愿,那也不枉我一番筹谋努力了。”最终,看着头顶闪闪发亮的星光,陆缜默默地在心里祝祷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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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陆缜先一步放了人,但王振那边倒也算说话算话,等到入更后不久,锦衣卫那边就把纪彬从诏狱里给提了出来,并将之带进了刑部天牢。
虽然人依旧还未获得自由,但纪彬能从诏狱出来已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只要在刑部再走上一些流程,人也就能无罪开释了。
当消息传开时,无论是兵部上下的官员,还是朝中其他官员,都为此感到一阵阵的欢欣鼓舞。
许多不明真相之人,很快就把这一切归功于天子圣明。因为在他们看来,如今的王振也只有天子才有办法将之压服了。作为被他盯上的目标,天下间也只有当今皇帝才能让他改变主意,把人重新放回来。
不过另一些人却已经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这一天里所发生的种种变故。
所以当陆缜在次日中午正在自己的公房里处理一些事情时,刚从朝会上回来的尚书和侍郎就将他给叫了过去。
在让其坐下后,邝尚书和于谦两人便用带了些怪异之色的目光好生打量了他一番。直看得后者心里都有些发毛之后,邝埜才开口道:“陆员外,你当真是好手段哪。”
陆缜有些谦虚地一笑,拱手道:“大人谬赞了,下官不过是尽自己的一分心力而已。”
“你呀,真当我们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夸你么?”于谦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可知道昨日之事一个不慎会闹出多大的祸事来?你一下就将东厂和兵马司都给算了进去,可算是将他们给彻底得罪了!”
“下官知错。”面对于谦的责怪,陆缜还是相当低调的,赶紧低头认错。不过他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了,虽然有些冒险,但事情不就办成了么?
于谦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能一声叹息:“难道你就没看出来,其实昨日是有极大变数的么?虽然你的人挟持了那冯指挥,可只要那兵马司里有人突然出手,那边就等不到你回去解决一切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缜才猛打了个激灵,后怕之下,背上都冒出了一层汗来。确实,之前自己有些忽略外头那些官兵了,现在想想,当时确实太过冒险。倘若那些官兵里有被石辉他们说动的,又或是本就是东厂的暗桩,一旦他们出手,恐怕事情就彻底乱了套了。
“你可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有人在暗中帮着你么?”
“啊?”陆缜听于谦这么说来,不觉又是一愣,疑惑地抬眼看去。
“要不是胡部堂另有布置,帮你善后,昨日还真说不定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竟……竟有这事?”陆缜这下是真个愣住了。
原来,早在陆缜跟胡濙借那笔金子时,精于各种阴谋阳谋,老于争斗的胡部堂就已看出了一些端倪。所以早早就让人关注着陆缜的一切举动了。
而昨日,当陆缜猝然发难时,胡濙也迅速做出了布置。不但给兵马司那边打了招呼,而且还暗中调派人手帮他照看住了如意斋那里的情况,如此才让一切按着他预定的方向往下走。
在听了这番解释后,陆缜终于明白过来,同时也汗颜地低下了头:“原来如此,是下官冒失了,才会让胡部堂为我善后。”
“其实你这一回的布置也散精到,更且因为是你个人设下的这一计,才没有让王振那边提早发现什么问题来,这才能将东厂整个给算计进去。若是换作胡部堂,或是我们来,恐怕就不会这么顺利了。”邝埜安慰似的来了这么一句,不过这确也是实话。毕竟无论厂卫还是王振,之前是完全把陆缜这么个小官给忽略掉的。
“本官今日把你叫来,并不是要怪你自作主张,不过是想提醒你,今后行事还得更谨慎稳妥些才好。”邝埜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于谦也适时地补充:“你这人还是太喜欢行险弄巧。之前在大同的那场大胜,就是兵出奇招才有这结果,想不到到了这朝堂之上,你却依然改不了这毛病。你要记住,现在你已是朝中官员,再不可如以往般随性而来了。”
“下官受教了。”经他们这一番提醒,陆缜也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所以很是虚心地就接受了这番劝告。
同时,他也在心里有了决定,接下来要尽量的低调,不给王振或是厂卫以任何报复自己的机会。反正自己已把该做的都做了,至于今后朝廷是个什么变化,就非他这么个五品员外郎能做得了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