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交州之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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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羽、张飞、董杏儿三人,曾跟着郭斌进京,黄忠也是浪荡江湖数年的人,见多识广。他们所看到的,是这处宅院的豪华与气派,郭斌这颇晓得一点儿内情的,却瞧着不大对头。在重生东汉末年之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郭斌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山野小子发迹成为名震天下的一方豪强,非但吃了许多苦,受了很多罪,其眼光和见识较之普通人也高出极多。



    他虽不能将这一番事情分析地头头是道,可是却晓得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大门也有很多讲究。非但大门的高矮与门前两侧灵兽的大小各有要求,便是大门的颜色,门钉的数量,都有严格的规定。



    这个门钉,最早是防火用的。源自墨子所说的“涿弋”,长二寸,见一寸,即钉入门板一寸左右。在古代,为了防止敌人用火攻城,便在门上钉上了门钉,每当守城之时,便在门钉上涂满了泥土,起防火的作用。



    至于门的颜色,在汉朝虽未曾明确规定,可朱红色的门板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汉代卫宏说:丞相“听事阁曰黄阁,不敢洞开朱门,以别于人主,故以黄涂之,谓之黄阁”。官署不漆朱红,以区别于天子。而朱门,曾是至尊至贵的标志,被纳入“九锡“之列。所以,朱红色的大门并不是说用就能用的。



    对于这一干典故,郭斌固然不懂,可他却也隐隐知道这士府的大门有点儿逾制了。只是交州僻居岭南,交通不便,朝廷管束又极松散,这擦边球似的建筑规格,自然是没有人提出来了,想来这岭南地方,便是了解朝廷规制的也不多。



    再往这气派非凡的大门两边看去,是一溜儿新近扎起来的简易棚子,棚子中热气蒸腾,烟火缭绕,却正是支着七八口大铁锅,锅中所炖着的,便是香喷喷的白米稀饭。大锅后面站着的是穿着仆婢服饰的男女,正卖力地添柴烧火,而近百个腰悬宝剑门客打扮的人,正在维持秩序。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维持的,这场中众人虽急着打了粥饭带回家中,却均极有秩序地排起了长队,丝毫不见适才在粮店前的疯狂和放肆。在粮食价格疯涨的番禺城中,士家此举,不说其所为的是什么,却无疑是极大的手笔。



    郭斌几人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震惊于士家在番禺城中的权势,竟能使得成千上万饿昏了头的老百姓乖乖儿地排队领饭,这自然并非一日之功。单看这些排队的老百姓竟无一人敢在士府门前大声喧哗,便晓得士家在岭南的地位有多高了。



    眼见得锅中的米粥熬得快熟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跃到几个摞起来的粮食袋子上,稳稳立定,道:“各位番禺城的乡亲父老,在下是这士府的管家,贱名不值得一提。今日各大粮店的情况想来各位也了解,咱们朱使君要编练大军,震慑各处山贼,还要北上中原,支援朝廷大军剿灭黄巾叛贼!各大粮店的粮食大都被抽调一空,粮价必然便要上涨,这是朝廷的大事,不能违拗。只是我家老爷可怜这番禺城中十几万老幼,又不方便违背了朱使君的将令,便着我等在府门扎了棚子,煮了粥饭供给列位,还望各位不要嫌弃!”说着便是深深一揖。



    这管家话音刚落,下面众人便大声叫好喊叫起来,大多是士家乐善好施,必得福报之类的话。



    关羽双掌一击,恍然大悟道:“这士家倒是好算计,这施舍粥饭并非贩卖粮食,那朱符每石粮食七十钱的将令,便可躲过去了!”



    郭斌点点头,道:“确是如此!”过了一会儿,方沉吟道:“只是这管家口口声声要支持朱符招兵,组建军队,却也是字字句句在挑拨众人的怒火,收揽人心。想不到朱符这个交州刺史与交州土著豪族之间的矛盾,竟到了如此地步。”



    董杏儿哼了一声,道:“这个朱符不是个好东西,把老百姓逼到如此境地,实在是可恶!斌哥哥,我瞧着没有必要可怜他!”



    郭斌登时满头黑线:在交州地界上,说交州刺史不是好东西,竟还要可怜他,这也真算得是奇谈怪论了。



    众人看了一会儿,见大门外的老百姓竟极有秩序地排队等着分粮,不争不抢,秩序井然,心中不由涌起极怪异的感觉。郭斌心中也自犯起了嘀咕:“到底是岭南的百姓素质高,还是士家在番禺城中威望太高呢?”



    过了半晌方道:“既然瞧不出什么,咱们是不是应当先办了正事儿?”说着,拿出怀中早已写好的拜帖,率先迈步向前,将其交给门房道:“晚辈颍川郭斌,求见天南剑仙士老先生,烦请通秉一声。”



    那管家模样的人早就注意到郭斌一行,只看他们长袍大褂的装束便知是中原来的,况且这几人男的身材威猛,女的娇小玲珑,却都是面色红润、脊梁挺直、气度不凡、威风凛凛,哪里是流民之属?



    况且几个男的腰中都悬着长剑,背上亦均背着长条形的布包,看其形状,便知定是粗重长大的兵刃。不像是北边来的客商,倒似是舞刀弄棒的江湖人士。这也不稀奇,士燮在江湖上偌大的名声,平日里前来拜访的江湖人士如过江之鲫。而随着黄巾之乱逐渐被朝廷平定,南下投奔的江湖人士更是激增,如今府中汇聚的能人异士,便多是在中原混不下去的江湖人士。再看看这几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管家心中自然有数了。



    那知客的门子雅擅察言观色,见管家虽然在场,却连往这边扫一眼的空闲都欠奉,心中便了然了。他接待的江湖人士也多了去了,瞧郭斌众人穿着不甚华贵,又是携刀带剑、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便是前来投奔的江湖人士模样,心下登时便看轻了几分。



    不过那门子见郭斌竟懂得先递上拜帖,心中满意,暗道:“这几个人也算得是懂得规矩,想来或可得到老爷亲自垂见。”士燮精通儒学,文采风流,学问博洽,谦虚下士,最注重的便是文人往来交往的礼制。这些爱好,他门下的下人仆婢自然最是了解,那门子觉得郭斌似是能得士燮的“欢心”,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说着,便将郭斌的拜帖随手放在桌上,招呼人将郭斌等人从侧门迎了进去。



    关张二人见了,正要发作,却给郭斌一个眼神制止,只是冷哼一声,便随着士家的仆从往府中行去。



    以郭斌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一地的郡守亦不敢大大咧咧地便随手将其拜帖收起来,更何况如今的士燮亦不过是从巫县令位上辞官归隐的庶人,郭斌前来拜见,那本便是屈尊降贵了。况且拜帖上未曾提及官职,而只以江湖上的声口自称晚辈,这是他懂得谦抑,给足了士燮面子。



    可是如今,这个小小的门子竟敢将郭斌的拜帖随手仍在一堆杂七杂八的帖子之中,还叫了一个下人来招呼他们,却实在是让关张二人怒火中烧。只是郭斌既然有命,他们哪里敢违拗,只得低着头冷哼一声随着那下人去了。



    郭斌对于这东汉的礼仪规矩虽也懂得一些,却也只是作为人际交往的工具,而未曾将这名帖看得太重。在他的心目中,这名帖便好像是名片,就以后世随便一个养猪的都敢在名片上印个董事长、总经理名头的现状,郭斌如何能将其看得太重?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名片,郭斌便是接了,也是随手就不知道扔到那里去了,如今对于自己的名帖,他自也不大在意。况且大好男儿存身立世,靠的是真本事,这些许的虚名,又如何能看在郭斌眼中?



    然而,如今与后世在对待名帖的态度上却是大不相同,后世的名片虽也是从古代的名帖演化而来,可其递送的方式却早已天差地别。在后世,名片往往是在双方见面后,为了以后便于联系,当然也不排除有的人为了彰显身份,便会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而名片上面则往往印着一大串名头,早期的名片印着传呼机号,后来升级到电子邮件地址,再后来更是加上了电话、某企鹅号,乃至威信号,如今许多甚至还印上了二维码。



    不过无论其形式怎么变化,其目的除了凭借展示身份来装叉的,更多的还是为了方便陌生人之间的联系。直接要人家的威信号似乎有搭讪的嫌疑,若是对方不给,还会搞得自己极尴尬;便是给了,在双方的交往中,自己亦处于某种心理上的劣势。而若是双方都交换了名片,事情则方便得多了,对方若是方便了,可以加个好友,若是不方便,双方也不会尴尬,实在是妙用无穷。



    然而在古代,名帖的使用则严肃得多了。



    因为递上名帖,拜访某人,都是下级对上级,地位低的人对地位高的人。这名帖上,除了要书写上自己的官职、乡里、姓名之外,有的还写有呈递对方的“字”及问候语,表示的是对受拜访人的尊重。因为这种将自己的信息交给对方的行为,造成了双方信息的不对称,正是通过这种不对称,使得受拜访人居于人际交往中的优势地位。也就是说,拜访人通过递送名帖的方式,使得自己居于劣势,从而抬高受拜访人,以表示自己的恭敬之心。



    当然,有的时候也会有地位高的人给地位低的人递拜帖,遇到这种情况时,受帖的人应当亲自拿着帖子奉还,以表示自己当不起对方如此礼遇,这样便全了双方的面子。正是古代与后世名帖的这种微妙不同,使得对于此时礼仪一知半解的郭斌茫然无知,而关张二人却怒气勃发。



    董杏儿不谙世事,黄忠则并非郭斌部属,此番只是同行,因此未曾有何过激的表示。因此,如今郭斌受辱于仆人之手,瞧在黄忠的眼里,还道是他谦虚下士,胸怀宽广,不与小人计较,因此对其为人愈发佩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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