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塞外之战(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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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斌听了阎柔的话,心中一动,这建议与郭嘉的分析基本一致。不过,心中虽拿定了主意,却依旧开口问道:“既如此,你觉得我军下一步应当怎么做呢?”这个阎柔,若只是一个徒逞口舌之利的腐儒,那么对他的任用便需要重新考虑了。



    阎柔听了,却不见丝毫犹疑,一屁股摔在坐榻上,端着茶盏道:“如今和连虽已授首,可毕竟鲜卑人并未亲眼瞧见,便是真的看见了他的首级,两军相距如此之远,鲜卑人想来亦瞧不清楚。况且和连贵为鲜卑大单于,身份极为贵重,又哪里是下面的士兵所能认识的?”



    郭斌插口道:“你的意思是,便是明日里将和连的首级挂出去,亦难以对鲜卑大军造成致命的伤害?”



    阎柔点点头,道:“虽如此说,可和连毕竟已然与鲜卑大军失去联系,我军能出现在升龙谷中,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的败绩,只因为这些,鲜卑人的军心士气自然会有损伤,然而却并不致命。”



    郭斌道:“既如此,那为之奈何呢?”



    阎柔放下茶盏,轻松地道:“太简单了,只需要明日里赢了他,便成了。”



    郭斌听了,站起身来道:“既如此,郭某总算有理由留下你的一条小命了。”随即,两人相视大笑。



    这个阎柔文不成武不就,却自小混迹塞外,对于鲜卑人的生活习俗和思维习惯知之甚稔,今日里既收为己用,日后便可为郭斌的塞外攻略提供许多有用的信息,至少做一个参谋是绰绰有余的了。然而,郭斌当然尚未曾奢侈到将阎柔如此人才只当做参谋的程度。



    看着阎柔心满意足地随着郭大往帐外行去,那缺了一只袖子的长衫殊为碍眼,郭斌心中一动,复又开口叫住了他,道:“且慢!”



    阎柔听了,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激灵,生怕郭斌又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待在眼中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秋波荡漾的“诱人”样子回转身时,却见郭斌早已快步走到主帅的座位后,捡起桌面上的毛笔,饱蘸浓墨,奋笔疾书。阎柔兀自满心疑惑,郭嘉与苏双却是双眼发亮,便是关羽和张飞二人以及王越,都忍不住凑过来瞧。



    待阎柔回过神来,伸长了脖子上前瞧时,却见郭斌早已完成。



    只听郭斌道:“相逢即是有缘,今日你我一见如故,郭斌这幅字,便送给你做见面礼吧。”



    阎柔心中不由得一阵恶寒,这个郭斌最爱胡吹大气,说得好像他的字多值钱似的。可当仔细去瞧时,却被这一手俊秀清逸,天质自然的字给惊到了。阎柔虽跟着乡间的儒生学过几天写字,可就他这性子,又哪里是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下苦功夫练字的主儿?不过,他虽写得颇见不得人,基本的鉴赏水平也极为欠奉,可这字写得是好是孬还是分得清的。阎柔虽想不出诸如疏朗通透、风神盖代之类的漂亮词汇,可一句“真好看!”却是道尽了他心中的震惊。



    待细看上面的内容时,他却是怔怔地讲不出一句话,他甚至忘了郭斌是如何摆手让郭大将他送出去,自己又如何被安置在了升龙谷中一处简易的帐篷之中的,他一直想的,都是郭斌适才写在纸上的一首词。



    因为是以毛笔写在纸上的,墨汁淋漓的,自然是不太方便将其带走,因此那幅字便留在了帅帐之中,事后自会有人将其装裱过后送到阎柔处。然而,便是不用瞧着那张纸,他亦能将其全文默诵出来。



    “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场骋偻逻。手执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剑新磨。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这首词的格律虽与此时中原所流行的乐府和赋差别颇大,却自有一股使人身心愉悦,欲罢不能的韵味。然而,阎柔平日里虽喜欢装出一副文采风流的样子,实际上却绝非潇洒卓越的才子,无论是乐府又或者是赋,他都是不会唱的,如今他所看重的,也是郭斌在诗词后面所流露出的劝导之意。



    想自己从小流落塞外,一生努力奋斗,全是为了给乡亲们报仇。如今和连被斩,骞曼亦是朝不保夕,当初檀石槐的一万精锐铁骑更是折损殆尽,大仇亦算是报了,可为何自己竟觉得突然间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自己虽还年轻,可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走呢?



    正巧,郭斌这首摘自唐朝敦煌词的,似是为阎柔迷茫的内心找到了一点指引的亮光。



    阎柔孑然一身,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不饿的,又是放旷不羁的性子,哪里是会为了一口吃食摇尾乞怜之人?因此,他心中所向往的,与许多文人一样,不外乎投笔从戎,为国效力罢了。



    关于自己有几斤几两,阎柔心中比谁都清楚。他所以能在升龙谷之战的问题上瞧得比郭斌、戏志才等人杰都要高明和全面,却并非因他真的算无遗策,比戏志才这等后汉三国时期顶级的谋士还要厉害,实在是他对鲜卑人太熟悉,对于和连的情况亦太清楚了,再加上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因此瞧得分外清晰明了。



    而若真说到才学,说到如何转运物资,如何分派人手,如何使大军令行禁止,如何使政令通达,如何训练士兵,乃至如何指挥小吏征收赋税,如何劝课农桑,如何判案断案,他大多是只闻其名,于应当如何具体着手处理,却是一窍不通的。



    另外,自己虽非长于武勇之人,可是毕竟弓马娴熟,今日上午装出一副再也骑不动马的文弱样子,不过是给和连瞧的罢了。对于自己这样熟悉鲜卑族中惯例习俗,熟悉各部错综复杂关系,又颇精于骑射的人,自然是塞外三城的香饽饽。



    既然并非为了求得名利,便像郭斌诗词中所暗示自己的一般,为国效力,投笔从戎,亦不失是个好主意。想着想着,阎柔不由得说出声来:“定风波,定风波,嘿,这三个字真他娘的好!这个郭斌,真是不简单啊。”



    阎柔被带出大帐,下去歇息去了,帅帐之中也因此安静了下来。



    苏双和郭嘉适才所纠结难定的问题,此时已没有了再争论的必要。郭斌对众人道:“想来此事已没有争议了,大家来合计合计,今日夜中如何扰敌,明日里派谁出战,又派谁前去追击敌军。如何接收鲜卑大营中的战利品,如何回援塞外三城。”



    郭斌语毕,便见张飞出列道:“主公,老张请求出战!明日里,必将鲜卑人打得屁滚尿流!”



    郭斌环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未曾出声,只王越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却最终没有开口,心中了然。关羽这是因为今日将和连斩了,自占了大功,明日里又哪会跟张飞抢功劳呢?况且他与张飞虽性子极为不同,一个厚实稳重,一个飞扬跳脱,感情却是极好的,明日里若是由张飞阵前立功,关羽亦只有高兴的。



    而王越,虽然自恃武功高强,可阵前厮杀与江湖拼斗殊不相同,一个不小心坏了郭斌大事,那便糟了。况且,说到底王越都不是郭斌的人,他只是恰逢其会,让他为郭斌出力自然毫无二话,可若是要他挑大梁,便是他自己没有异议,郭斌手下一众等着建功立业的武将便要将他恨死,他又何必趟这潭浑水呢?王越聪明剔透,这些事情哪里会参不透?况且,便是单论武艺,他也未必能强得过张飞去了。



    就这样,事情便定了下来,而张飞的表现自然未曾令郭斌失望。



    处理好了升龙谷中的一干事务,正率军往塞外三城飞速奔驰的郭斌,虽然对于如何处置城外的鲜卑大军颇为头痛,此时脑中所想的,却都是草原上各部的实力对比和战后草原利益分配的问题。如今大单于和连既死,草原上的局势势必会有大变化。



    旧有的格局崩溃,草原上原本形成的相对稳定的形态自然而然地便冰消瓦解了,想要冒头的野心家势必会乘势而起。况且,说到底,和连都是鲜卑人合法的大单于,而塞外三城既然将他诛杀,在道理上却是与整个鲜卑人作对了。



    尽管和连并无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才能较之大单于檀石槐亦差得极远,更不可能收服了鲜卑各部的民心,甚至他曾将西部鲜卑逼反,曾使得东部鲜卑因缺乏强有力的统治力量而陷入互相征伐的尴尬局面,而在继承大单于之位时,亦与其兄长闹出了许多矛盾,甚至各部之中都隐隐听说他杀兄继位的传言,可这并不能掩盖他是檀石槐儿子的事实,亦无法否认他是继檀石槐之后的鲜卑大单于的事实。这一点,便是素来与和连不和的蒲头,亦是必须要承认的。



    因此,和连既死在郭斌手上,日后若是有人想要煽动鲜卑各部起来对抗塞外三城,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郭斌立城未久,为了保证塞外三城的安全,势必要找到一个解除鲜卑人敌对心态的理由,那么这个问题便必然要妥善解决。郭斌不可能将解决不了的问题踢给张世平与苏双二人,而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人,况且他也不是这样的性子。



    进行贸易,使得草原各部与中原互通有无,互利互惠,自然是拉拢各部的手段之一,可这还不够,郭斌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吸引火力,平息整个鲜卑一族的愤怒。当然,他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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