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洪川将茶杯往周坤面前推了一推,笑着道:“周先生,您请喝茶。”
对于赵洪川的笑脸相对,周坤是泯然接受的,他微笑的将茶推回到赵洪川面前,道:“茶,便不喝了,我这几日在服药,这等好茶却不能尝一尝,真是遗憾。”
赵洪川的笑容微微凝滞,却按捺下来,不动声色,道:“茶可以以后再喝不迟,赵某一介粗人,也不懂得文人雅士喜欢什么,只是听闻,头几日凤阳府的文人在小白鹭洲开了诗会,那位不禄的守备大人更是豪掷千金,将收藏已久的古墨拿出来作为彩头,赵某以为宝剑赠英雄,这好墨,自然要配雅士,所以便将这方墨设法购来,送给周先生。”
文房四宝的魅力,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是只能看见它的金钱价值,但对于读书人来说,却意义非凡。
这方从宋代传承下来的墨,不仅仅是价值连城,更因有那么一段传奇故事,所以极为具有收藏意义,不是一般的好物能够比拟的。
赵洪川花费了三万两银子,才从一个秀才手中买来,转手送给周坤,原本以为能够让他震惊感激一把,却不料......
周坤依旧是笑脸相对,却道:“笔墨这东西,说起来无非就是用来书写的,再好再贵也是一样,这方墨的故事我也恰巧听闻了,心中还窃喜没有得到,否则,若是放在我手中,我忍不住将它研磨了,用了它,世间便少了一件传承的宝物,那得让多少文人墨客扼腕痛惜呀!若是不用,让我日日看着它,又觉得心痒难耐。若说好墨配雅士,那我就更不敢当了,不过是糟粕老朽一个罢了,哈哈哈哈。”
周坤说着这番话,已经慢慢的站了起来,笑着道:“按察使司的官爷还在外面候着您,赵老板就先应付官爷吧,不必与老朽寒暄啦。”
赵洪川一听这番话,冷汗渐渐的从头发间流下来,他本就肥胖,又很紧张,流起汗来便直接湿了腋窝,看起来有些狼狈。
赵洪川努力的维持的笑容,道:“不是赵某不愿去按察使司走一趟,替主子平息这件糟心之事,只是范三才去到广州府,那边的事宜还未稳当下来,若无我盯着看着,恐怕不妥,再有,主子那边也还等着我去伺候呢。”
周坤点了点头,道:“倒也是这个理。”他点头赞同,然后接着道:“只可惜,老朽没有那手眼通天的能耐,不敢派人暗杀,还杀错了人,更无银钱去疏通疏通,也是为难呀。否则,以老朽与赵老板的交情,怎么会看着您身陷囹圄而袖手旁观呢?”
周坤在气赵洪川,更是责备他做事手脚不干净,仗着身后有京城那位的支持,便耍起混不吝的劲头来,买凶杀人,这是他这个贱商应该做的事吗!
现在东窗事发了,无法挽回局面,才想起周坤来拿个主意。
周坤来凤阳府一住就是数月,他赵洪川当面阳奉,背后阴违,这些可不是一日两日积攒下来的了。
赵洪川这下可真的急了,他已经告诉周坤,主子需要他!需要他!
他怎么敢不管自己?
他就不怕主子责备他办事不妥吗?
赵洪川看着周坤,周坤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并不急,也不怕。
是啊,周坤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事情都是你赵洪川安排的,和周坤有何干系?赵洪川了解京城那位的势力,他绝不敢抱着什么鱼死网破之心来绝地求生,所以周坤不会受到丝毫的牵连。
再退一步说,就算赵洪川下狱了,被判了勾结山贼杀害朝廷命官的那些罪名,最后被判斩首凌迟的,周坤只不过被责骂几句而已,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再说了,周坤,到底是那位的身边人啊,而赵洪川,只是在外办事的外臣而已,周坤是文人,是清客,是幕僚,他赵洪川只是个做买卖的,是个做脏事烂事恶事的。
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可比性呢?
赵洪川,终于慌了。
他怔怔的看着周坤,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并非是不可或缺的。
赵洪川抬手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问道:“周先生,看着这几个月以来,赵某尽心伺候您的份上,请您代我对主子说说情,饶我家人性命,赵某侍奉主子多年,却是在外漂泊,打下这一份基业,是真的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周先生,某走了。”
赵洪川站起身来,将脸上的汗擦干净,然后收起了手帕,对着周坤拱了拱手,转身出门去。
赵洪川看着周坤的背影,轻哼了一声,抬手拿起桌子上谁也没动过的茶,缓缓的吹吹热气,抿了一口。
周坤轻叹了一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微微摇摇头,扬声道:“棋墨,进来。”
门外一个如同大家闺秀般的女子,聘聘婷婷的走进门来,略施一礼,回道:“先生,您唤我。”
周坤道:“恩,准备准备,今晚,你去办事。”
棋墨又是一福身,乖巧的答应下来:“是,先生。”
周坤笑着捋捋胡须,道:“总算是没让你白白的跑来一趟。”
棋墨笑着道:“急先生之所急,是棋墨的荣幸。”
周坤微微一笑,道:“佳人如此嘴甜,又有用武之地,这次要让赵洪川知道,什么人才是不可或缺的。”
棋墨笑着道:“先生惯会戏谑,调笑于人。”说完,她又是娇羞的一笑,扭身退出门去。
周坤笑着看着棋墨远去,容颜渐渐的归于平静,淡淡的饮了口茶,看看桌子上的那方墨,抬手想要拿在手中看一看,手指尖刚刚触及墨边缘,他微微皱眉,收回手来,一声轻叹,道:“强求不得,强求不得,贪欲令人昏,贪欲令人昏。”
他又看了看那静静躺着在桌子上,泛着淡淡油光的墨块,一咬牙,起身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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