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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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就记起了二十多天前父亲在病床上交待我那个咒语的情景,记起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慈爱与忧虑,记起他流着泪抱着我的头说对不起。

    我也记起来我从家里父亲的书架上一本镂空的书里拿出项链戴在脖子上,可却记不得当初怎么买的项链,也记不得为什么把项链藏在书里。记忆是那么清晰,好像从来就没有失去过。

    我也记得父亲说:“我原本打算死之前告诉你这个的,这次的病让我明白我不一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就先告诉你吧。”

    那以后我几乎晚上都会梦到她,她都是叫我夜游神。有时候和我聊天,有时候就一言不发地枕在我腿上,我从没有在梦中感到过恐惧。

    过了几天父亲出院了,一家人都很高兴,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可我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我经常整夜无法入睡,一旦睡着了就容易做梦。我虽然不怕她,却开始害怕黑夜。我也担心再出现幻觉,于是变得焦虑不安。幸好她没有再在我清醒时出现过,只在梦里出现反而成了值得庆幸的事。最要命的是我的记忆力衰退严重,经常忘事,忘得干干净净,但是有时候睡得好又能再想起来。

    最神奇的事情是有一天醒来,我居然记起自己曾经经常翻看父亲书架上的那些书,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来没有对密码学符号学感兴趣过,可现在偏偏有了相关记忆,于是我甚至能和父亲就此探讨一二,父亲居然也没表现出很大的惊讶。

    我糟糕的精神状态连母亲都注意到了,出院半个月后父亲再次找我谈话,他认定我的精神出了问题,不能再逃避,他要马上找医生治疗。至于病情我们两个也达成一致意见不外传,连我妈都不告诉。他说:“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治过这类病,包括你的母亲,否则你会跌到鄙视链的最底端。”

    三天后孟医生就出现了,她给我做了一轮包罗万象的测试,甚至包括性取向,最后诊断是焦虑性抑郁症。我对结论提出两三次质疑,于是孟医生就把诊断改为偏执型焦虑性抑郁症,我就不敢再质疑了。她说需要吃药并每周给我心理辅导一次,辅导都是我到她家去做的。

    “就是到仙岳小区她住处做的心理辅导?”姜荷问。

    我点点头:“那小区边上就是仙岳医院,厦门最大的精神病院,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那的医生。”

    “你对她隐瞒了什么细节?”

    “诸如项链啊咒语什么的,原本父亲就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我当然就没说,每晚做梦的内容,我也没有实话实说,只是承认曾经幻觉出现过一个女孩子和我聊天,后来经常做梦到她。”

    “你把那条项链给我看看。”

    我打开书柜,拿出一套精装的《魔戒》DVD,把放在里面的项链拿了出来。

    姜荷说:“你把项链放这里面,感觉我们这一路可能会被追杀。”

    我问:“我们要出门?”

    姜荷研究着项链,头也没抬:“对,马上去上海,你去收拾一下等会就出发。这个项链我之前没有见过,不是送给我的,另外把你吃的药也都带上。”

    “这么急?”

    “你不会想让我在这陪着你先把对面房子租出去再走吧?”

    半个小时后我们走出家门,路过中介时我把出租房的钥匙交给了小武。

    姜荷微笑:“还挺会过日子。”

    “我总不能一副走了再也不回来的架势吧?多不吉利。”

    傍晚我们到了上海虹桥机场,乘坐磁悬浮列车几分钟就进入了市区,然后又打车花了一小时才到姜荷家,车上我一直都在打瞌睡。我对北上广这样的超大城市缺乏亲近的愿望,感觉自己在这就是陷入茫茫蚁海之中的小蚂蚁,没什么存在感。

    “我们直接杀回去,给我爸一个措手不及。”姜荷在飞机上就杀气腾腾地说。

    我原本以为他们家会住别墅区,毕竟他们的制药公司在国内业界响当当,大老板不住别墅说出去多不好意思。实际上却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里,五星酒店级管理,环境相当好。

    我提醒姜荷:“回家态度好点,别让我难堪。”

    姜荷提醒我:“有什么事少插嘴,看我眼色行事。”

    直达门口的独立电梯需要住户授权才能启动,开门的是姜锋,他一脸喜气:“哈哈,女儿、儿子一起回来了,赶快进来吧!”

    姜锋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等他转身要去抱姜荷时,姜荷已经跑进屋和姜妈妈抱在了一起。

    姜妈妈很高兴,过来也拥抱了我,说:“又高又壮的男子汉了。”

    姜家很大,楼中楼格局上下恐怕有四五百平米,并没有像很多有钱人那样照着凡尔赛宫的样子装潢得金碧辉煌,装修走的是美式现代古典主义巴洛克风格,色调克制,用料很考究。

    家里有个保姆,已经在餐厅里开始上菜。

    姜荷看着她母亲说:“看样子知道我今天回来。”

    姜妈妈说:“你爸下午就说你晚上回来,打你电话关机了,我想该是在飞机上了。”

    昨天姜荷找过孟医生,她当然会向上汇报,姜锋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当然能猜出她的下一步怎么安排。姜锋一胳膊搂着我,一只胳膊想去搂姜荷,姜荷躲开了,姜锋也不介意,说起话中气和十几年前一样足:“你们过来和我先坐坐,有些话我们交个底,别等会吃饭时有人摔盘子摔碗挑事。”

    我们在客厅落座,保姆要来沏茶,姜锋摆摆手让她离开了。姜锋挨个看了我们一会,我报以微笑。

    “首先要声明,”姜锋开门见山,盯着姜荷说:“你大雨哥的病是一定会治好的,必须治好,这点毋庸置疑!”

    “有人呢怀疑我拖延不作为,”姜锋瞟了一眼姜妈妈:“这也是不对的,什么时候展开治疗,之前决定权在楼安国那,他不让我开始我能开始吗?”

    “后来发生了不幸,你父亲去世了,”姜锋看着我说:“葬礼上我们碰过面,当时也不合适谈这些。按道理我应该和你母亲进行必要的沟通,但是你父亲生前是有过交待的,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没必要告诉你母亲,他不希望她参与进来。我想你父亲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

    “这样一来事情怎么做什么时候开始做,相关人等今天算是到齐了,决定权就在我们四个人。”姜锋摊开两手,再一次轮流看了我们一圈。

    姜妈妈说:“确诊后不管怎么做,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们要对大雨负责,也要对得起安国。”

    姜锋缓缓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姜妈妈意味深长地说:“我对安国的感情更深,这个你就放心吧,至于大雨”姜锋转向姜荷:“我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其实病情的初步结论早就出来了,”姜锋又转向我:“的确是需要治疗的。”

    “孟影昨天还和我说没有确诊。”姜荷插嘴。

    “好么,宝贝女儿终于和我说话了!这都两三年不搭理我了。”姜锋目光中的凌厉一闪而逝,苦笑着摇摇头,随即面色一整:“是我让她那么说的。孟影到厦门后很快就做了诊断,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做了基因检测,检测报告当时也给你楼爸爸过目了,的确需要系统治疗。前期需要吃的药也吃了一个多月了,就在商量确定治疗方案的当口,他出意外了。”

    “既然需要系统治疗,接下来两个多月不作为又是什么意思?楼妈妈和大雨哥一直都不知真正病情,拖以待毙吗?”姜荷咄咄逼人,因为是为我出头,我反而觉得有些不妥当。

    “这两个月药也在吃啊,那对后期的治疗很有帮助,可以减轻不少痛苦,只不过大雨以为是抗抑郁药物而已。不过这里面确实也有其他考量,但这不是个考验我良知的命题,毕竟有你妈监督着呢,我只是花点时间考验一下你的耐性。”

    “其实我早就明白了,等我妈耐不住了就会把情况告诉我,你是拿大雨哥把我钓回国,对吧?”姜荷瞟着她父亲。

    “你们看看这小眼神!”姜锋回答得挺干脆:“你说的没错,因为有人说话不算数,毕业后妄图滞留日本。我也就是顺便考验一下你,你要是再过半个月不回来,我们也等不了自己开始了。”他把身体倾向姜荷:“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回国能见到你大雨哥吗?难道你不希望参与到他的治疗里来吗?”

    姜荷无话可说,扭过头不理他。

    “关键是我没判断错,还真钓得回来。”姜锋对我咧嘴一笑,居然还眨了一下眼。

    他的性格与我父亲反差越来越大,我父亲越老越严肃,他似乎保持着十五年前的劲头。我心想以我父亲那种性格都会出轨,这家伙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爸爸,我能不能问问到底什么病,我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姜锋说四个人可以坐下来把事定了,可我这个当事人居然还不知道情况,这叫什么事。

    “一点小毛病!”姜锋叹口气,摇摇头:“都怪我和你父亲年轻时不懂事,把一些问题搞砸了,你放心,你姜爸爸肯定给你治好了。具体问题我们明天到公司再说。”

    “事情既然出来了,咱们就一件件处理,有条不紊地进行,大家齐心协力,不要再互相猜疑!好了,现在可以吃饭了。”姜锋大手一挥,率先起身。

    姜荷凑过来问我:“你爸也这个德性吗?”

    我摇摇头:“他现在安静的很。趁你爸还活着,别和他别扭了。”

    姜荷斜眼看着我,没说话。

    吃饭时姜锋很兴奋,话也特别多,姜荷态度也缓和不少,姜妈妈整个脸都发光了。饭后姜荷说要带我四处看看熟悉环境,我欣然从命。说实话我一肚子心事,早就有点架不住姜锋的热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