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底下那些被袁时中镇住,却尚且愤愤不平的几个大贼头,宋献策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这话说完,就连文孟都坐不住了。
“老宋,你丫的酒喝多了吧?”
“老文!”
重重向文孟使了个眼色,俩人还算是默契,看着这大脑袋狡猾的眼神,知道他心头应该是有什么计谋了,文孟悻悻然的坐了回去,对着同样震惊的袁时中,这跑江湖卖药的大骗子又是继续抖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
“袁首领,既然去投奔毛大人,咱们这空着手去,也不是太好吧!怎么也得带些礼物,来表达咱们的忠心,您觉得是不?”
“正好官狗子北退,卫辉,安阳,彰德这些城池都空虚,甚至打一把河北大名府都不是不可能的,咱正好捞上一笔,有东西献给毛帅,也算是有个彩头,您说是与不是?”
还真是震惊的无以复加,然而看着宋献策那张笑脸,冷不定在他眸子里读取到了一股子狠毒的杀机,袁时中是禁不住剧烈的哆嗦了,再没说话,他是沉默的坐回了金交椅上。
“诸位好汉,还等什么呢?准备队伍啊!”
头一次,这些大贼头子看宋献策那大脑袋顺眼了不少,在他声音洋溢的命令中,十几个大盗悍匪是一起轰然应诺。
小袁营上下,两道截然相反的命令被下达了下来,袁时中下令,大家伙谨守营寨,等着前往山东接受招安,周尔敬,下山虎,天煞星几个大贼头子却是下令,集结小的们,去打大名府!
二十万人的小袁营顿时被分裂了,差不多一万一千多人是扛起家伙事儿跟着出山,而剩下的则是按兵不动起来。
别看只有一万一千人,二十分之一,可这些出动的都是骨干,轻装,之前袁时中两万三千人的核心队伍,流贼中能打的,剩下的十几万,老弱居多,妇女占了一多半,在流贼中就是炮灰,累赘,甚至一些流贼部的口粮而已,一下子,等于将小袁营从一流势力砍到了二流势力。
太行山的出山口,扛着长矛,大刀,周尔敬是得意洋洋的回身张望着山里,旋即又是猛地一踢马肚子,如今他是志得意满,袁时中在招安这事儿上折损了不少威望,如今他更是傻的不跟来攻打大名府,这趟自己要是打下来了,那威望就不是他能压得住的了,小袁营的时代就过去了,他的镇河营时代该到来了。
还是那个山口,毕竟是跟了自己几年的弟兄了,看着长长的队伍出走,袁时中的瞳孔中,流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眼神,看了许久,他这才猛地转身而去,旋即阴沉的喝令下去。
“传老子的命令,六寨二十九村子,马上把地里的庄稼割了,打包,收拾东西,准备拔寨!”
…………
在这儿安营也差不多有几个年头了,从最开始一个寨子到现在遍布好几个山头六个寨子几十个村落,一下子全都毁去,在小袁营内部也是一片低落之音,老弱农人默默地在地里割着没长成的高粱,青壮们则是打开粮仓,将最后一点存粮打包装车,准备向东迁徙。
这是头一次完成如此大的任务,文孟这货也是兴奋的拉着袁湘儿跑上跑下的,半个山几乎都能听到他的粗嗓门。
“这些破布头烂被子还留着干什么?扔了!到了东江发新的!”
“哎呦呦,纯粹是垃圾,都扔了,东江给新的!”
“这破木头犁还要着干什么?纯占重量,咱们东江都是用的铁犁,扔了扔了!”
这货简直是个暴发户,在他的嚷嚷声中,一大堆小袁营灾民视若珍宝的家伙事被扔了一地,行李明显减轻了一半多,不过也神奇,在一群群难民对文孟这个败家子恨得牙根直痒痒中,士气又重新恢复了不少。
东江真有那么富庶?啥玩意都发新的?
对不得不去的东江,一行人又是变得期待了起来。
“宋大人,东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身后的聚义厅也被拆的零落,椅子都不要了,那张虎皮也被收到了箱子里,看着自己的仆从忙碌着,当了好几年山大王的袁时中忽然感慨的扭过头,向着宋献策问道。
东江是个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还真把宋献策给问住了。
当初他投奔东江,也不过是在大明的科举仕途彻底死了心,偶然听说北面有个姓毛的军阀暴发户,不务正业去和建奴打仗,天天忙着敛财,想去那儿忽悠个位置,找个永久的铁饭盒而已。
可是到了那片土地,宋献策却发现,自己所认知的一切都变了,军队不像大明的军队,当官的也不像大明的当官的,老百姓甚至都不像大明的老百姓,见过太多的死气沉沉,这儿的生机勃勃令他震惊。
尤其是毛珏这个不务正业的军阀,说实话,毛珏不是个好首领,他不心狠手辣,没有内地军将那吓人,残忍的特性,偶尔还愿意偷懒,愿意感情用事,可就是他,让本来想混日子的宋献策不知不觉中都投入了全部的热情,为着他的理想而全心全意奋斗着。
“东江吗!那地方挺冷,冬天得穿着厚厚的棉衣,空气还不咋地,这两年毛帅非得弄那个什么蒸汽机,弄得铁山,义州乌烟瘴气的,呛得人老愿意咳嗽,住在乡下还好点,矿场工坊简直难闻死了,一天的活还老多!这将爷,特会指使人!”
“不过,那儿是处充满希望的地方!”
瞳孔中忽然充满了神往,情不自禁,宋献策又是眺望向了那处北方。
接触这位宋大人久了,他的狡猾,袁时中已经领教太多了,这是头一次,在他的眼神中能看出完全的真情流露,看的小袁营首领也跟着好奇起来。
东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
太行山中,一群流贼为了他们的明天而奋斗着,京师,紫禁城,朝廷,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也在为着他们的统治而挣扎着。
“臣主战!”
慷慨激昂的声音中,白色的孝服趴抚在地上,与那些西方曲折,妥协的政治截然不同,此时的大明朝廷一丝妥协都没有,后面站的密密麻麻的朝臣几乎都随着卢象升的怒吼,瞳孔中露出了嘉许的神色。
可惜,卢象升身后的,都是一群伪君子,很难想象,历史上的六年后,就是这么差不多同一批喊着绝不议和的文人士子,奴颜屈膝的把破关而入的鞑子建奴请进京师城内,拜他们为主人,剃发易服,自甘为奴才而求不得。
这刺耳的怒吼声,也让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眉头情不自禁的抽了下。
见到这种情景,杨嗣昌是赶忙站了出来,满是义正言辞的一鞠躬:“朝中并不主和,主和乃是那些外面的议论而已!我泱泱大明,怎么可能和海东蛮夷屈膝求和?”
“如此太好!”
声音洪亮的犹如洪钟,一张方正的脸庞也是兴奋的发红,跪在最中央,卢象升是亢奋而激动的对着崇祯再次磕头。
“陛下,建奴新败之师,士气委顿不振,人马受损,此时侵我关内,正是垂死挣扎之兆,其孤军深入,孤立无援,而我京畿之地,勤王兵马云集,更有宣大边兵,辽镇精锐,兵力两倍于建奴,还是在我土之上作战,军士保家卫国之心高涨,正当一鼓作气,灭此贼酋,以保我大明边关百年安定!”
“臣意主即刻奔赴昌平大营,出奇兵,奔袭奴酋,与建奴决一死战!”
卢象升的怒吼,更是让一群朝廷大臣扬眉吐气,好像已经把清军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要庆祝胜利了那样,可崇祯皇帝的眉头,是愈加的抖动了几分,另一头,也是主和派的辽东监军太监高起潜察言观色下,对着跪在了朝堂中间的卢象升,也是露出了几分厌恶。
不过当然不能在朝堂之上面斥卢象升,要是露出主和的意向来,自己这千古明君的形象岂不是大打折扣,而且还要面对文官们一张张利嘴的责备,等卢象升禀告完毕,崇祯皇帝还是露出了个笑容,站了起来。
“如此,朕就把京师安危,还有抵御东掳的重任,交给卢爱卿了!”
可连做戏这次崇祯皇帝都有些没做全,带着点不耐烦,崇祯是焦躁的接着命令着。
“一应事务,卿自与大学士杨嗣昌,兵部尚书陈新甲商议,退朝!”
“谢陛下!”
卢象升是重重的将头颅再一次磕在了地上,他浑然没有察觉到,杨嗣昌那担惊忧虑的目光,还有着高起潜厌恶的眼神。
战和不定,这场大明帝国的自卫反击战,尚且没有开战,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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