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被禁足在闵纯营中,偶尔需要看赵浮的脸色,也没倡伎陪伴,显得有些单调无聊,可此次是名正言顺地养病了,不需要找什么借口不出门,能够避免看到那些人因他伤势而露出的嘴脸,让他心里好受不少,觉得此次诬陷田丰的事情还真是做对了。
偶尔远处的营帐中还会传来田丰大叫大喊。那老匹夫的性子四五年都没变过,冲动得一塌糊涂,竟然还敢朝着赵浮发脾气。如此一来,纵然田丰不是董卓同党,也能令人不悦、帮刘正树敌,想来就心情舒畅。
何况近来他让杨晃帮着去赌局下了一些注,赢了一些布匹回来,都是上好的襄邑锦布,价值连城,往后做几套衣服,将马车上的伞盖、绸条换了,也能衬出他的英勇气派。
更别提他就没在刘正的人身上下过注,这就说明刘正麾下部曲不怎样,刘正丢面,他就有面子。比较一番,知道自己麾下部曲与刘正部曲实力差不多,他心中更是策划着过不了多久,就跟刘正比试比试军阵。
单挑毕竟是莽夫之勇,战场之上,最重要的还是士卒,他能当上将军,可并非没有真才实学,手下那帮人昔日还是江湖人出身,各个悍勇,就刘正那帮人,便是拿过刀见过血,真要拼命,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一连想了几日,辛明总有跃跃欲试的冲动。这天睡到日上三竿,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右脚脚踝放在左膝上随着嘴里的小曲随意转动着,刚设想了没多久刘正朝他跪地求饶的场面,杨晃便带着一人在赵浮亲卫的看管下进来了。
那人进来就朝赵浮亲卫冷声道:“你先出去,蒋某要与辛将军商议军事,外人不得在此。”
那亲卫张了张嘴,那人瞪眼道:“辛将军因严查董卓细作一事被禁足于此,已是于理不合,怎么,莫非尔等觉得我等乃是董卓细作不成?还不滚出去!耽误了我等商议盟主安排的要事,你担当的起吗?有什么话,你让赵浮来同我说!”
那亲卫有些迟疑地望望辛明,抱拳出门,辛明见到来人,接过杨晃手中的食盒,拿出酒壶瓷碗倒酒,哈哈大笑道:“义渠兄今日怎么有空来看辛某?当真是主公要事?”
“那还有真?嗯,好酒。还是你悠闲啊。”名叫蒋沛字义渠的中年人跪坐到案几对面,接过辛明倒的一碗酒醪,小抿了一口,捋须不满道:“就因你说起董卓细作,这几日蒋某被董参军逼着点兵点将。那日与刘正村夫对敌,蒋某也是受了伤的。你张个嘴,什么事都不必管,可把蒋某给害惨了。”
蒋沛与辛明一向关系不错,这次辛明被安置在这里,蒋沛便奉命暂管辛明的部曲,帮着清点人数、核对户籍,这其中还涉及到吃空饷的问题,辛明也从杨晃口中得知蒋沛帮他处理妥当,这时感谢一番,随后夹了口菜,指了指在旁伺候的杨晃:“杨老三这几日被董参军叮嘱着只能在我与营中两地跑,替他跑腿的几个都不机灵,一些消息我也听得不是很清楚。还不知刘正匹夫如何?他为了田元皓,没少跑断腿吧?”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辛明大概也知道刘正为了这事东奔西走毫无进展田丰留在此处就是明证。此时就是想从蒋沛口中知道具体情况,若是能再恭维他几句,就再好不过了。
“你还别说。刘正村夫对外人嚣张跋扈,对自己人着实是一片真心。为了这事,他天天跑去见董参军要证据,惹得董参军都对他避而不见。其余诸位太守也被他一一拜访过。哦,最初曹孟德、鲍允诚、桥元伟替他出了一次面,结果你猜怎么着?”
蒋沛说的激动,辛明还真没听过此事,知道杨晃还不够资格打探这种事情,饶有兴致地笑道:“义渠兄你就直说发生了什么。如今田丰老匹夫没放出去,还能有好事?莫不是有人唇枪舌战?”
“哈,不止,刘兖州与桥元伟刀剑相向,差点打起来了!”
见杨晃在旁颇为好奇地“哦?”了一声,辛明让他出去候着避嫌,随后端着酒碗疑惑道:“桥元伟一向不得人心,然则为了刘正匹夫之事,他至于动这么大火气?”
“你该知道,你这事啊,如今上面那些人分成两种意见。一是说你公报私仇,破坏同盟军内部情谊,二是田丰那老贼与刘正都是董卓之人。你会呆在这里,也是这两种意思。一来是禁足,审还是直接放,待得主公来了书信再行定夺。二来却是军师托了闵别驾保你在此安心养伤。刘正那人极其危险,先前就扬言宰了你,真假不论,他那武力容不得半点马虎,你若安生呆在营中,保不齐他就对你动手,杨晃被限制活动范畴,也是这个意思,对吧?”
辛明点点头,问道:“可是桥元伟想要让刘兖州直接放了田丰老贼?是说我等诬陷忠良吧?啧老贼二字义渠兄着实用的精辟!精辟啊!”
蒋沛笑着颔首,又倒了碗酒,吃了口鹿肉,“便是如此。刘兖州的意思啊,如今董参军暂时查不到证据,要等到主公下令后再定夺。同盟军嘛,要依主公的号令行事。可桥元伟不服,觉得你一家之言便令得田丰老贼被禁足,连证据都没有,有袒护你的偏向,也是破坏了同盟军的情谊。刘兖州便发怒了,说是如今田丰老贼除了被禁足,可无人对他有半点不敬”
他回忆了一下,摆手道:“当日宴会上的细枝末节我也打听得不是很清楚,反正是双方有了隔阂。蒋某以为,刘兖州兴许早就有心教训桥元伟了,不过桥元伟敢拔剑相向,只怕也是对刘兖州心生不满。我还听说桥元伟扬言要回东郡,这事倒是不知道真假了。估计也走不了,刚为刘正这等与董卓可能有瓜葛的人出头,这就要走,这不是心虚吗?再者,同盟军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我怎么觉得我可能立了一个大功了?东郡”辛明仰头想着,哈哈大笑起来,抿了口酒一脸享受地问道:“那刘正匹夫呢?桥元伟替他出头,他就没帮着闹起来。”
“我方才就说刘正这鸟厮为了自己人是真好。你可知道,有田丰被禁足,是他劝下桥元伟的,还生怕田丰老贼因此受到刁难。不过他也说了,此事一旦查明真相,他饶你不得。”
辛明脸色顿时绷了起来,蒋沛道:“此事一过啊,刘正匹夫便又朝诸位太守与别驾求情去了。闵别驾、张陈留兄弟,乃至袁山阳、幽州刘别驾,他都去找过了。还说便是要诸位高抬贵手,别挟私报复,诬陷他与田丰老贼。哈哈,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可是让袁山阳、刘别驾直接赶出来了。至今还在各处跑呢。脸皮也是真厚。”
蒋沛说到这里,脸色微微怪异:“不过有一点比较怪。他还有闲情逸致让手下人继续比试,也不知是穷疯了,还是当真想要让人知道他麾下部曲的厉害。问题是每次前三就没他的人在内。哦,我听说你赢了不少?你可知道他比你赢的次数还多,就是本钱少,所以也没大收成。不过他押的都是其他部曲的人,听说惹得张曼成那帮人都不高兴了这等人,也不知怎么让他撞大运招兵买马的,我看迟早要散。”
“散了才好。不过一介乡野村夫,拿了把中兴剑就肆无忌惮了。等他一散,我就找人做了他!”辛明脸色狠辣,蒋沛随即举起酒碗,“来!你我二人在同盟军面前丢脸,此次全凭孔皓兄身先士卒,替我等讨回颜面。为兄敬你一杯。”
辛明举了举酒碗,一饮而尽,随后突然出门看了一眼,让守在门口的杨晃盯着点左右,又返身进了营帐,凑到蒋沛身边,“光敬酒怎么行!义渠兄,辛某问你,那日奇耻大辱,你当真不想自己亲手报仇?这酒,你出了这门,和谁喝能有这份雅兴?”
蒋沛脸色一苦,“你便数落我吧。我公泰兄能伸能屈,平日里又得练兵,朱越薛房之流乃桥瑁麾下,说实话,蒋某还真只有与你喝酒才不用想那些糟心事怎么?你可是有事叫蒋某做,但说无妨,那刘正胆敢羞辱蒋某,蒋某着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那好!”辛明目光一厉,“我要义渠兄帮我做件事”他凑到蒋沛身边耳语几句,蒋沛吓得手中酒碗都差点掉在地上,神色大骇,“你疯了!”
辛明一脸淡然,“疯什么!这事我跟闵纯都说过。”
“你”蒋沛激动道:“你可知此事若是被闵纯传出去”
“他敢!”辛明傲然道:“我等可是主公麾下!主公可是盟主!谁敢得罪主公?当真以为主公不会记恨?”
他拍拍蒋沛的肩膀,“再说,你看闵纯可有将我供出来?他便是知晓其中利害,不敢得罪主公。所以,我等便是伪造董卓密信,他纵使知道,一样不会说。便是说出来,谁信?此事只要你做的不漏破绽,便是别人猜出来也没用!”
蒋沛站了起来,“你就不怕事情败露,刘正他”
“义渠兄你可是怕了?方才还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辛明目光微微轻蔑,蒋沛神色难看,“我便是想着光明正大击败他”
“呵,光明正大?义渠兄你怎如此儿戏?哪里有光暗之分?能赢才是道理!”辛明讥讽一句,随后动之以情道:“义渠兄,你说光明正大,想来也觉得刘正一人之勇无用,他手下的兵将才是我等真正的威胁?”
蒋沛点点头,辛明笑道:“那你再想,若刘正成了董卓细作,他手下的兵岂会都跟着他?到时候他的人一散,主公便可趁机收复,名正言顺攻打刘正,兴许连刘正主公都能收复。届时,我等这事可还能在主公面前邀功。便是败露被刘正报复,主公不会照拂我等?好,便是刘正当真报复,主公也没照拂我等,凭你我麾下人马,还不能逃出去?到时候,你我大不了投靠袁术,亦或落草为寇,也并非不行!”
蒋沛一脸挣扎,辛明重重捏了捏蒋沛的肩膀,“义渠兄,富贵险中求啊!若你我今日被人欺辱,忍气吞声,你当真以为他日我等在主公身边站得住脚?去他娘的忍辱负重!人家表面抬举我等,私底下还不知怎么说我等呢。只有我等将刘正赶尽杀绝,那些人才知道我等的厉害,才会怕我等,不敢胡言乱语!机会我给你了,你再去想想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三四日功夫,主公的信就该到了!不管其中说什么,我想主公对刘正未必没有礼让之意,到时候,只要没有找到证据,事情定然平息,可让刘正田丰逃过此事,他日我等想再借机生事,可不一定再有机会!你我也将一辈子背上被刘正一招制敌不可反抗的孬货名号!”
“假冒董卓书信,这事”蒋沛张了张嘴,见辛明脸色愈发轻蔑,脸色迟疑地望望西北方,“你当真觉得主公会息事宁人?”
“刘正能祸乱幽州,岂是一般人?主公上任盟主一月不到,岂会不忌惮?你仔细想想主公会怎么写?”
“我该怎么写?”
河内郡汲县官驿之中,袁绍望着案几上的几卷书信,望向身旁的中年儒士,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刘正刚到酸枣就令得元图接连几道书信,还装病避让。你还说他软柿子,若当真是软柿子,他也是烂得掉牙的那种,让人避之不及啊。”
名叫许攸的中年儒士听得“烂得掉牙”微微皱眉,随后笑了笑,“若以往,主公兴许还真不能碰。然则今日主公已被推举为盟主,为何碰不得?你不但能碰,而且翻手覆手,他刘正还由不得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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