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一章 得猛将,敌四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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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热气在黄土上蒸腾不止。



    虽说大汉近几年总会有天气诡异的时候,冬日酷暑、夏日冰雹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这种天气在幽州一直比较少见,像今日这样如同炎夏酷暑般的天气,不少人都是头一次遇见,尤其是昨日还秋高气爽,今日突然升温,大家穿的都还是长袖,走在路上时,饶是有风,还是袒胸露腹,热得不时停车下马,去附近的小溪河水中饮水止渴、给水囊灌水。



    “娘的,热死我了……”



    平汉喂了马,扛着狼牙棒、抖着衣襟来到河边时,赵云正在河中给自己养了三年、显得颇为壮实的白马“追风”刷毛,河岸边,刘正坐在树荫下,脱了短襦拿水浸湿扛在肩膀上,挖着手臂上开始脱落的痂,闻言安慰平汉一番,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望望坐在一侧马车上拿袖子扇风、低头望着荀表的荀悦等人,“这天气可是难得一遇啊,诸位兄长来得果然及时,好歹是遇到了,回头可以仔细琢磨琢磨,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天道无常……你就闭嘴吧。少跟我等说那些乱七八糟、不成体统的事情。”马车边上荀表笑了笑,此时他正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凸透镜伸到阳光底下,对着一堆茅草聚光照射着。



    说起来,这两年随着刘表入主荆州,开设私学、广纳贤士,不少在雒阳混不下去的能人异士也跑向荆州,其中还有从皇宫里溜出来的、懂得制造琉璃的匠人,被刘表所用,专门制造与琉璃相关的奢侈品。



    张机那边凭着身份、家世在近几个月结交了几个,秘方倒是不可能要到手,不过托关系找人定制几块还是可以的。



    这镜片还是此次简雍过来时,张机托他带过来的,成色和品质都比较趋向于真正的透明玻璃了,只不过那些匠人也是固执,知道张家公子、南阳佐吏订的,造出来时用上了一些飞禽走兽的模范,又或是在玻璃上雕刻出了纹理,一个个栩栩如生、美轮美奂,完全是走高端路线的架势,以至于张机无可奈何,计划着套套关系,往后直接把配方要到手。



    另一方面,他倒是暴殄天物打磨了几块,简雍拿出来后,刘正便也制造了一个望远镜,大概是玻璃表面弧度不够,又或是因为打磨粗糙的原因,看起来或多或少有些模糊,也看不远,索性拆了重新改进,其中磨坏的几块倒也被荀表等人拿过去研究。



    这年月百姓大体上都通过钻木取火,但事实上一部分人对于聚光也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如同荀悦、荀表这一类涉猎繁杂、博闻强记的,更是知道此事,去年刘正借着冰块给荀彧、荀攸演示的时候,他们也曾听说过,只是这事对荀悦等人来说算是稀松平常,众人也不知道刘正的用意,也就放下了。



    但昨夜借着玻璃片的事情,刘正趁热打铁给大家在马车上演示了一番小孔成像,众人惊奇的同时,荀表等人其实也知道墨子提出来的小孔成像现象,只是后来还是被刘正问出口的“有没有可能,光是直线传播,冬暖夏凉、日出日落,是因为地球在自转,还一直在环绕太阳转……”吓坏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天气不错,刘正指着树下偏向于圆形的模糊光斑给他们仔细看,荀表等人便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想来是隐约觉得冬暖夏凉、日出日落的事情和刘正所说的问题有些关联,再联系望远镜,表情大多有些不自然。



    不过,天圆地方涉及阴阳之说,阴阳之说又涉及人伦大义,乃至当今社会运行的规则,不管承不承认刘正说的有几分道理,至少口头上,荀表等人都是反对刘正再开口的,此时倒也是荀表闲着无聊,以镜片生火在琢磨着一些其他的问题——大体上来说,他与荀悦两人已经由此联想到哲学的层面上去了。



    至于荀攸简雍,两人根本无心此道,以往听说的时候有些惊奇,这时却也习以为常,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了,只等着荀悦荀表琢磨出一些道理后坐享其成。



    “校尉,又着了!”



    饶是已经看过来几遍,几名平汉的手下此时看着茅草冒烟、着火还是惊叹出声,这边平汉自忖身份,比较矜持,笑骂道:“没见过世面!”听着赵云对刘正的恭维声,扭过头刚要开口说着什么,随后眼眸突然定格在白马身上,拄着狼牙棒霍然站起,神色极其肃然道:“子龙!马!”



    赵云愣了愣,扭过头,吓得急忙扔掉了毛刷。



    只见白马的身上、毛刷沾水刷过的部位,一片淡红色液体在顺着毛发滴落下去,他低头一看,有鲜红的液体如墨般在水中游过、在脚边游过,还沾染得裤腿也有些红起来,急忙拉着白马朝河岸边跑。



    “宋喜,招呼大家集合!”平汉大喊一声,走向上游,刘正也站起身一看,便见得河水一片殷红,朝北面、也就是上游望过去,隐约可以看到河道中间一处石块垒砌的小高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几个缺口,鲜血便是从那边被河水冲刷下来的。



    刘正走向马匹的过程中,荀攸、简雍跑了过来。



    望着河面血水不止,不多时不断有断臂残肢被河水冲刷下来,荀攸敛容肃声道:“昌平有战事!”



    这地方已经接近昌平县城,事实上此次也是刘正等人最后一次休息,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情,刘正望着越来越浓郁的血水顺游而下,想着事态只怕极其严重,倒也没了再上去查看的心思,脸色阴沉地望望平汉。



    平汉见此情况,也没再去上游,随即扛起狼牙棒朝那帮手下大喝道:“斥候呢!这么大的事情,他娘的过去打探还没过来通报!偷懒是吧!等此事一过,老子再找你们算账!”



    此次跟着平汉过来的人多半都是心腹,平日里凭着身份受人追捧,就没这么受苦过,今天天气热,附近又是空地,只有靠近昌平四五里地的一段官道上有片林子,偷懒倒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此时却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刘正想了想,摸到马鞍上的内甲用湿衣服使劲擦了擦,望望荀攸等人,荀攸急忙道:“你们先去,留十个人给我等便好。我等便在此处等候。记得回来的时候,先让两三人过来汇报,若有几十人过来,我等即刻就南下。”



    “留二十个。”刘正点头朝平汉喊了一声,穿上内甲,又披上衣服,大概整理着马鞍上的弓箭,“朱统领,你和舅父留下照顾仲豫兄他们。把你的内甲给子龙。”



    那边朱明立刻从马车上取了内甲过去给赵云,还安抚鼓励几句,赵云脱了衣服,急急忙忙披上内甲,就见刘正一抛手,他伸手一捞,中兴剑便抱在了怀里,“主公……”



    “别着吧,你比我合适,别弄丢就行了。”刘正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马车上昨夜巡夜刚刚小眯了一会儿被吵醒的李彦、李成、童飞三人跳下来,见此情景,李彦沉声道:“德然……”



    “舅父,你与李大哥、元翔留在此处照顾仲豫兄他们吧。我等先去打探打探,若有情况,再让人来通报你们。”



    “阿成也过去。有个照应,我等这边留几个驾马车的就足矣。”



    话是这样说,但刘正平汉还是留了二十人在这里策应李彦朱明,随后两人带着赵云、李成以及七十多名黑山军士卒朝着官道北方飞马奔行。



    大概纵马跑了五六分钟,沿途路过的河水不时能看到尸体漂浮而下,顺着河流望向上游,有大片的树林出现,刘正等人停马片刻,遥遥能听到林子里有杀声传出来。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愈发紧迫,此后倒也放开了速度,朝着林子纵马飞奔,跑到近处,便能看到几具尸体躺在林子边缘,鲜血流成了几个小滩,还未化黑,再往里面,沿着官道有不少尸体胡乱横陈在地,杀声更重了。



    平汉招呼了几名手下前去打探,与刘正等人缓步骑马凑过去,没多久,一名手下骑马回来,“校尉,能进。杀声还要在里面,听来挺远的。这边只是尸体。”



    “谁的?”刘正问了一句,那手下脸色僵了僵,“几具尸体没带头巾,不好认,应当是黄巾军的兄弟……我看到附近有锄头的踪迹……对了,挺新的,我估计战斗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这河里的尸体,应当是从上游过来的。”



    有关昌平的大概情况,刘正等人还是知道的,郡兵、乌桓,乃至王松的人,便是装备差一些的,也绝对不会用锄头这种武器,刘正闻言脸色沉了沉,与平汉对视一眼,朝李成与赵云提醒了一句小心,随后便与平汉带人朝着树林里开始纵马。



    及至进了林子,一名手下从前方跑了过来,“大哥!老周、老余死了!我们找到一个昏迷的人,已经弄醒了,是黄巾军的兄弟。”



    不等平汉开口,刘正当即纵马过去,扑面而来的风中,杀声俨然就如同近在咫尺一般,但这一片除了血腥味浓郁,尸体遍地,事实上倒也没有多少战斗了。



    只不过随着纵马上前,让刘正比较疑惑的是,不管是马匹还是人,多半尸体都好像没什么装备着身,有一些头戴黄巾的,有一些没戴,总的来说,装备却都不齐全,不像是黄巾军与王松部曲、乌桓在争斗的样子。



    不久之后,官道一侧的林子里有人喊了一声,刘正跳下马跑过去,一名平汉的手下朝着那头戴黄巾的大汉介绍道:“这位便是刘正刘公子,与你家管渠帅,乃至跟卜渠帅、张渠帅颇有关系,还请兄弟如实相告。”



    “兄弟,到底怎么了?中埋伏了?谁的人?”



    刘正一边问,一边撕裂了那人的衣服,从腰带中掏出一瓶药粉在那人腰部的伤口上撒着,随后还在那人额头血流不止的伤口上撒了几下,那人见状目光通红,“公子,某家仰慕你许久了,我家的田还是因为管渠帅要回来的……可这次,这次……某家不该来了……”



    平汉带着李成赵云等人赶过来,见那人哭哭啼啼,急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那伤者躺靠在一棵树上,仰头望了眼附近的惨状,哭道:“我等……管渠帅中计了……被、被赵昱的人在此埋伏了!刘公子……我等着了自己人的道了!你要给我们讨回公道啊!”



    刘正呼吸一滞,那人哭吼道:“赵昱那狗贼,勾结王松、乌桓,先引起内讧,让我等营阵大乱,此时更是与王松、乌桓一同掩杀我等。管渠帅派我等穿过此地南下求援,与黑山军的两位兄弟刚碰了面,未曾想还中了赵昱的人埋伏……”



    “子度人呢?公孙子度?”刘正瞪大了眼问道。



    “公孙子度自视甚高,不将我等放在眼中,早就、咳咳……早就离营两日了。”



    刘正深吸了一口气,咽着唾沫站了起来,见平汉等人神色凝重,摆摆手,“叫两个兄弟扶下去吧……”他说着,突然回头朝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最好让我知道字怎么写。”



    “在下东莱后钱,前后的后,钱财的钱。乃管亥管渠帅麾下亲卫。”



    “嗯,后兄多加休息。刘某一定帮你讨回公道。”没撒谎……



    刘正想着,跑向马匹,平汉赵云等人追了上来,平汉沉声道:“刘公子,黄巾军若是内讧,此次我等只怕功亏一篑……公孙都尉,还有我家大哥……”



    “去看看再说……起码,子度绝不会是这种不识大体之人。”



    说是如此说,刘正心中却也有些担心,就怕可能是黄巾军实在不入流,双方起了矛盾,以至于公孙越一气之下带人离去。



    他刚跳上马,便见得前方有人快马加鞭过来,神色大骇地喊道:“大大大大哥!娘的,前面杀疯了!出了林子,到处都是……”



    “小心!”



    刘正与平汉齐齐喊了一声,便见得前方有五人快马加鞭迎面而来,有人一边用蹩脚的官话喊着“这里还有人!”,一边弯弓搭箭,开弓飞射。



    那弓箭手倒也一箭射中了平汉手下的后背,只不过那手下闷哼一声,伤势不重,继续俯身马背、背着那枚箭矢跑了过来。



    与此同时,刘正也已经抽弓搭箭,双箭齐发。与箭矢一同窜出去的,还有黑白两道马匹,如风般迎上了那五人。



    双箭迎上一名弓箭手与一名骑手飞奔而来的门面,李成的环首刀与赵云的涯角枪也在没多久后与那五人两侧的两名骑手撞在一起,过来的四人相继落马,那最中央的一人眼看着这一幕,神色惊骇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就被纵马过去的平汉一个狼牙棒砸下了马。



    那人在地上疼得翻滚大叫不止,前方隐约而来的马蹄声中,赵云喊道:“主公,云去前面探探。”



    李成放心不下,“我也去。”策马跟上赵云的追风,平汉想起方才这五人的大喊声,随即派了五十人一同上去。



    与此同时,刘正已经下马,枪指着倒地之人的脑门。



    “饶命,壮士饶命……”那人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求饶不已,刘正冷声道:“谁的人?前方到底怎么了?如实道来。”



    “王围!刘公子,此人是赵昱狗贼的人!”



    身后那方才被救的黄巾军后钱已经被人扶了出来,过来看清楚了人影,突然大喊一声,那被俘虏的人看到后钱,瞪眼道:“后钱!你个反骨贼竟然还活着!老子就说怎么找不到你!缩头乌龟,有本事别跑!敢密谋杀害我家渠帅,老子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和管亥那个狗贼!”



    “你来!”



    后钱从一名黑山军手中抢过环首刀,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刘正一愣,却也急忙拦住,将那王围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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